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次日便是年三十儿,祭祖是府里一等一的大事,头着这天之前就得将大小事务安排妥当,万没有临到跟前再做打算的道理,向来是提前个两三日指派下去,方能有个周转余地。
经过多日操持忙碌,偌大的卫国公府已是焕然一新,重新油过的桃符匾额更显气派非凡,门楣屋檐等处以彩缎红绸做装饰,窗下悬挂了红纸葫芦,五色挂钱,府内灯烛高照,彻夜不灭,一派富贵奢华气象。
将祖宗影像请到正堂后,族中男女前往宗祠祭祖,众人按辈分站定,焚香上供,跪拜先祖,直到礼毕,才依次退出,整个过程虽然繁琐,却是有条不紊。
萧时善头回跟随祭祖时就曾被这样的庄严肃穆震到过,堂内堂外站着这么多人,竟能做到没有丝毫杂音,要知道往年侯府祭祖,不是有孩童哭闹,就是有人起争端,总会出点乱子,要做到如此庄严肃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对比还不觉得如何,被卫国公府衬托着,愈发显得安庆侯府没有规矩体制。
祭祖过后,众人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行礼,一年到头难得聚得这么齐,许多人面生得很,尽管萧时善不是头一年认人,也被这亲戚关系绕得头疼。
晚上是阖家团圆的家宴,热热闹闹地吃完席,撤下桌上的碗碟筷箸,又摆上了消夜果,家中女眷围坐在一起吃茶闲谈。
四下明烛高照,恍若白昼,外间的爆竹声响个不停,云榕凑到云桐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对了下眼神,拉着手往外走去。
葛夫人正跟郑夫人说着话,余光瞥见云榕外面跑,立马让身边的妈妈跟过去看着,“这丫头一刻都坐不住,什么时候能像云桢这般娴静稳重,我也能少操点心。”
郑夫人笑道:“你就是操心太多,云榕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到哪儿不是招人疼的。”
萧时善听了暗暗点头,倒不是赞同云榕有多招人喜欢,而是赞同这话里的意思,葛夫人无非是担心云榕娇纵成性,将来嫁出去会吃亏,但有卫国公府这样的娘家撑腰,谁敢给云榕苦头吃,葛夫人这是爱女心切,要不然云榕的亲事也不会迟迟定不下来。
在外面玩了会儿烟花,云榕回到屋内时,冻得双手冰凉,葛夫人戳了戳云榕的脑门,叫人给她倒了杯热酒暖身。
云桐也被郑夫人塞了个手炉,她挨在萧时善身边,笑着说道:“三嫂,外边还有一大箱烟花呢,待会儿你也跟我们去放烟花吧。”
云桐眼巴巴看着萧时善,这股亲热劲儿,让云榕看得直撇嘴,早知道就不该带她玩,成日里三嫂三嫂地叫着,比她这个二姐姐还要亲热。
萧时善尚未开口,旁边的云桢捏住云桐的衣袖道:“光顾着玩烟花,你瞧你这袖子都被火星子迸到了。”
“啊。”云桐低头一看,果然烧出了一个黑洞。
府里的过年衣裳都是提前两三个月开始裁制,不提衣料的贵重,便是上头的刺绣也是出自技艺精湛的绣娘之手,整套衣裳要耗费不少银两。
萧时善今日也是一身新装,身上穿着大红遍地金妆花缎袍,下面是条绣着折枝梅纹的月华裙,发间斜插两支金镶宝白玉簪,耳畔挂着两枚小巧玲珑的草里金,在烛光映照下,愈发光艳动人。
瞧着云桐被火星子迸到的衣袖,萧时善拢了拢袖口,觉得还是在屋内安稳坐着为好,她们去玩烟花,还能被赞句天真烂漫,她都不敢想,若是自己跑去玩烟花,下头的人会怎么传,只怕就会说三少奶奶不稳重了。
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夜深方散,萧时善躺在床上时已是下半夜,没睡几个时辰,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吵醒,睁开眼已是新的一年。
她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手搭在软枕上,感觉枕头下面似乎有东西,萧时善闭着眼摸索了几下,随即翻了个身,摸出了一个荷包。
灯烛一夜未熄,柔和的光线映进床帐,萧时善盯着荷包的样式看了一会儿,从里头翻出两个金灿灿的金锞子。
李澈这会儿已经起身,正在床边穿衣,她握着荷包,扭头瞧了他一眼,过了几息,又瞅了他一眼。
“看什么?”李澈系好腰带,侧头看向她。
萧时善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你落下东西了。”
他撩起袍子,坐到床边道:“你觉得我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你的枕头下面?”
萧时善想了想,往他身边凑近了些,灿若星辰的眼眸亮了几分,“给我的?”
李澈的视线往她手里扫去,“也可能是落下的。”
说着话他探过手来,萧时善连忙握紧两个金锞子,掉到床上还有可能,怎么可能会掉进枕头底下,金子还能自己长脚不成。
她握着两个金锞子,稀罕地看了好几眼,总觉得这两个金锞子要比旁的金锞子精致好看,萧时善瞅了他一眼,故作淡定地道:“这是压祟钱吧。”
不知道这种压祟钱是要放到枕头底下枕着还是要好生收起来?回头问问常嬷嬷好了,常嬷嬷总会知道。
她的嘴角已经开始上扬,李澈却捏了捏她的下巴道:“你多大了还要压祟钱。”
萧时善心头微恼,不甘心地把两个金锞子往他眼皮底下戳,都快杵到他鼻梁上去了,仿佛他要说个不字,就能把两个金锞子扔他身上,“你说这是什么。”昨日给族里的晚辈发压祟钱,她看得真真的,就是用来当压祟钱的金锞子。
李澈往后仰了仰头,轻轻一笑,伸手把她搂到怀里,捞起她的手亲了一下,“这么想要压祟钱?”
萧时善心头的一点恼火被他此刻温和的语气揉得七零八散,余下的一星半点已然掀不起风浪,她握了握手里的金锞子,心想这大概就是拿人的手短。
年下各家的往来走动多,初二是走娘家的日子,大姑娘云梓回了卫国公府,萧时善也要去安庆侯府走娘家。
端午那会儿,她一心拉着李澈去给她撑场面,生怕他不到场,体现不出他对她的爱重,如今这份扬眉吐气的念头已然淡了下来,反倒不希望他陪着她去。
不出萧时善所料,到了安庆侯府,给老夫人拜完年,她便被大伯母王氏叫了过去,走进小花厅一瞧,好嘛,四婶婶,二姐姐,三姐姐,还是她爹房里的张姨娘全坐在花厅里。
萧时善一出现,她们立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这架势仿佛要给她来个三堂会审。
张姨娘率先走上前,拉着萧时善的手笑道:“姑娘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到底是卫国公府的风水养人,瞧这模样俊的,咱们侯府还真是出了个天仙,快,快过来坐,咱们坐着说话。”
萧时善看了张姨娘一眼,陈氏去世后,她爹房里没个理事的,这会儿已经沦落到要姨娘出头话事的地步了么。
别看萧时善看不上张姨娘,张姨娘倒觉得萧时善是她的福星,以往她跟陈氏明里暗里地争着,只因身份压了一头,就没有她的出头之日,谁承想时来运转,忽然一股东风吹来,把压在她头上的那块巨石给吹得粉碎。
张姨娘从老爷那边探到点口风,得知陈氏的死和六姑娘的消失仿佛跟五姑娘有关,兴许对其他人来说五姑娘t是克父克母的灾星,但对张姨娘来说这就是她的福星啊。
如今三房的事由张姨娘操持,老爷又对她委以重任,倘若她能把这次的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此想着,对萧时善的态度又添了几分殷勤。
萧时善落座后,二姐姐萧淑婷道:“年前听说卫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刚刚诞下一子,大少奶奶也有了身孕,五妹妹嫁过去的时间也不短了,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吗?”
萧时善看向她,视线在对方的肚子上定了定,淡声道:“难不成二姐姐又有身孕了?”
她这位二姐姐出嫁五年,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这样的速度直让萧时善咋舌,加上坐月子的时间,合着这五年二姐姐啥也没干,净顾着生孩子去了。
萧淑婷听着她这话里的语气不太对,但也没有想太多,只当萧时善是嫉妒,她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轻柔地抚摸肚子,嫁进卫国公府又如何,还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萧时善想起在产房外听到的痛苦喊叫,不知道二姐姐怎么笑得出来,这能是什么好事吗?分明是在闯鬼门关,二姐姐能如此英勇着实叫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