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在上房叙过话,众人移步到花厅落座,男客女客分坐在东西两厢,戏台子上已经敲锣打鼓,咿咿呀呀地开唱,请的戏班子是三庆班,虽然没请到成家班,但三庆班还有个名角儿朱春儿,也是当红的戏班子了。
上头正在唱《祥芝应瑞》,萧时善没什么心思听戏,拿眼往东边瞧了几眼,没在其中看到李澈,不免有点担忧。倒不是担心李澈如何,他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见不到面就担心,她担心的是她那些不着调的叔伯兄弟,冲上次他们那种谄媚的热乎劲儿,别又到别人跟前来献丑。
左右不再她眼前,她想管也管不着,萧时善心想能得个眼不见为净也好。
“五妹妹,你这身衣裳是云雾绡做的吧?”真是不得了,寸纱寸金的云雾绡都穿上了。
听到云雾绡三个字,周围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方才就有人悄摸打量她的穿戴,这会儿连掩饰都没有了,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上来。
萧时善侧过头去,弯起朱唇道:“嗯,夫君从南边给我带了两匹。”真是有眼光,还以为没人看出来呢。
两匹?一匹云雾绡放在京里都能抢疯了,她居然一下得了两匹,“三公子可真是疼你呀。”
萧时善抿着唇笑,“还好。”
这种甜丝丝的笑容,看得众人牙酸,谁看不出她那种得意劲儿,戏台子上还唱什么戏啊,干脆让她上去演一场得了!
做姑娘时,别人看萧时善是考虑她的出身,出嫁之后更多的是看她的夫家,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是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李澈又是长房长孙,考虑得长远些,她这身份只会越发贵重。
在场的媳妇和姑娘有些是萧时善以前认识的,或是侯府的亲戚,或是些常来往的人家,以前见了萧时善只惊叹于她的美貌,但心里却不怎么重视,可这会儿一个个都亲近了起来,仿佛她们之前就如此要好。
这边有人夸她衣服漂亮,那边有人赞她发髻别致,还有人问起李澈明年春闱是不是要下场。
萧时善时不时跟她们搭几句话,眼尾的余光往左后方扫了一下,瞧见萧淑晴手里快要扯破的手帕,唇角微翘,擡手抚了抚发鬓,心头更是舒爽。
萧淑晴的脸色难看,半天都没说一句话,眼睛盯着萧时善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紧紧地攥起了手。
陈氏走过来,拉着萧淑晴往后头走。
萧淑晴皱着眉头道:“娘,你拉我做什么?”
“不拉你过来,那些夫人就都看见你这副模样了!赶紧把你的脸色收一收,一个没娘养的贱丫头而已,你跟她计较什么?她给你提鞋都不配!”陈氏也是气得不行,但再看不惯她,也不能让人瞧出来。
萧淑晴攥着手,“可是她不光成了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今日还来耀武扬威了。卫国公府那样的人家怎么会娶丧妇长女,祖母说那桩亲事本来是要给我的,是被她抢去的!”为什么是萧时善,她哪点比她强,那种虚伪做作的女人,他没有看到吗?
虽然陈氏知道当初老夫人还提了三姑娘和四姑娘,但此刻听了萧淑晴的话,也认为萧时善是抢了淑晴的亲事,卫国公府是向三房提的亲,姐姐不行,妹妹替上岂不是顺理t成章。
这些时日陈氏为萧淑晴的亲事操碎了心,一心想让萧淑晴嫁个高门,可是那些勋贵人家哪是那么好进的,要是萧淑晴有萧时善那般美貌还能好办些,但她虽然算是美人,但也只是寻常。
有卫国公府的关系在,居然借不上力,陈氏亦是十分恼恨,想到什么,她冷笑了一声道:“她和我们到底不是一条心,这些年算是白养了个白眼狼。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多久,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她就是长成天仙又如何,没点勾人的手段,早晚也会遭夫君厌弃,到时候看她还能不能有今日的得意。”
当初的梅氏不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么,结果怎么样,娶回来没两年,新鲜劲过了,还不就那么回事嘛。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淑晴急忙询问。
陈氏原本不想跟她说,但见她对那个贱丫头气成这样,便左右张望了一下,对萧淑晴低声说了几句话。
萧淑晴愣了一下,“大伯和四叔要给三公子送美人?”
这个主意是四老爷想出来的,陈氏一听就觉得这主意好,萧时善那个吃里扒外的不顶事,那就送个顶事的过去,用美人把人笼络住,很多事情就方便了。
此前大老爷和四老爷为一个小妾闹了点矛盾,没多久四老爷给大老爷又送去了一个美人,之前那事就一笔勾销了,这次四老爷一提出来,大老爷也马上同意了。
二老爷是个懦弱怕事的,一般什么事都不沾边,也没人去叫他,三老爷萧瑞良知道此事,但并不插手,只由着大老爷和四老爷去做,毕竟他这个当岳丈的哪能给女婿送女人,说出去也不在理,他还想着维持一份庄重。
陈氏的话在萧淑晴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如果要给三公子送美人,为什么不能是她。
母亲说的没错,萧时善就是个低贱的丫头,只是有个侯府小姐的名而已,安庆侯府的小姐闺名里头都带着淑字,只有她跟大家不一样,听说是她那个去世的母亲给她取的。
三公子根本不知道萧时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小就是个疯丫头,学堂都没正经上过几日,既粗鲁又低贱,如何配得上他。
萧淑晴一想到那个清隽的身影,心里就跳得厉害,只觉得让萧时善碰碰他的衣角都是玷污了他,合该有个真正知书达理的美人来配他。
“太太和六妹妹在说什么体己话呢?”
萧时善突然出声,把陈氏和萧淑晴吓了一跳,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姑娘怎么不在前头听戏?”陈氏勉强地笑道,人吓人,吓死人,方才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着实是让她冒了身冷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萧时善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们一眼,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她想了一下,说道:“我来找太太说说话。”
陈氏让萧淑晴先回去,她看向萧时善道:“姑娘要说什么?”
萧时善开门见山道:“这些年一直是太太帮我打理嫁妆,应该还记得在京郊明水县的那处庄子吧。那处庄子附近本来有百亩良田,经过太太多年的辛勤打理,到我手里的时候便成二十亩了,少了这么多田产,我总要来问一下。”
陈氏皱起眉头,“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我经营不善吗?”
萧时善笑了一下,“只怕是太太精明过头了,上好的良田一亩价格在十两左右,京郊的田地向来比别处要贵许多,有时能涨到一亩二十多两,可太太留的账本上是怎么写的,竟然以一二两的价格贱卖出去,这种赔本生意真是把我搞糊涂了。”
陈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这贱丫头不好糊弄,竟然能看得懂账本,谁教她看得账本,还是说她请了精通庶务的掌柜。
“太太怎么不说话?”萧时善折下一朵垂丝海棠在手里把玩。
陈氏叹气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几年正赶上干旱,地里收成不好,能买上一二两就很高了。”
萧时善冷笑道:“太太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账本上记着买卖田地的时间是在天承五年,前后几年都是风调雨顺,哪来的干旱,太太可不要欺负我年纪小。”到她跟前卖惨来了。
陈氏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堵得说不出话,谋夺继女嫁妆这种事可不好听,这事她是咬死不能认的。
她认不认无所谓,只要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就成,萧时善缓和了语气,万事好商量地道:“太太在明水县也有个田庄吧,每年庄头都来给太太送年礼,年年大丰收,满满当当的两三车,教人好生羡慕,我的嫁妆里正好缺了这么个能生财的庄子呢。”
“你什么意思?”陈氏听她提起那处庄子就慌乱了一瞬,后头越听越不对劲儿,她竟然是在跟她要庄子。
萧时善微叹道:“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当初往自己碗里扒拉的时候,扒拉得那么欢,往外拿点就是割肉放血了?
这些年他们可没少从她的那份嫁妆里头往外掏银子,单凭她爹那点微薄俸禄哪里养得起房里的妻妾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