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
日头升得老高,半边身子被日光晒得发烫,邱继挪动了一下身子,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着额头的汗,借着这个动作,往前头瞅去一眼,忖度着这位主子的心情。
自打萧时善与李澈重归于好,便一直在远宁府待着,不再像之前那般四处奔波,没有龙家的逼迫打压,生意上的事自然是顺遂许多,也就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把手里的事交代下去,才好显出手下人的本事,也要给旁人崭露头角的机会不是,再者这边刚刚把李澈安抚住,还没到她翻身做主的时候,虽说人家是本着宽宏雅量的态度,对她既往不咎,但也有那么点以观后效的意思,她若是再那么说撂手就撂手,岂非是自打嘴巴,想来她的那番情深意切也将大打折扣。
因此种种,萧时善当然是把李澈放在了首要位置,更何况还有个潜在危机就在近处,她是半点不敢松懈,谁知道不是什么张小姐,会不会又蹦出个王小姐,至少在他对她“以观后效”的这段考察期内,她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萧时善这点心思是不好说出口的,因为就此事,两人已经谈论过,若是再揪着此种虚无缥缈的事不放,那便是不信任对方的表现,让人喊冤都没处喊去。
然而萧时善私以为彼此信任固然重要,但也要有防患于未然的意识,要说她真把那位张小姐放在心上,其实也不尽然,与其说她在意这个人,到不如说是在忧虑某种可能。
这种忧虑或许从她嫁入国公府的那日就一直存在,陡然站上高台,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来的,没有来时的路径可循,犹如空中楼阁,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往下瞅瞅,都有粉身碎骨的风险。
说实在的,要是萧时善当初嫁的是卞璟元,就绝不会有这等困惑,因此这晚云雨初歇后,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懒懒地划动,忽然问道:“你说当初是你想要娶我,可是我们素未谋面,何谈想与不想?”
萧时善抓到了关键之处,身体的疲怠一扫而空,翻过身去,趴在他身前讨要说法。
李澈平息着身体余韵,在她趴过来时,擡了下手臂,抚着她圆润的肩头道:“见过几次。”
这真是奇了,萧时善怎么也想不起他们何时见过,咬着朱唇苦思冥想了半天,晃着他道:“不可能,我怎么没有印象。”居然还不止一次。
李澈搭了她一眼,“怎么不可能,京师也就那么大地方。”
只不过那时的萧时善心心念念的都是嫁给表哥,将来做个官太太,人生的规划里,完全没有李澈这个人,而李澈那时也没想过会跟那个漂亮又傲慢姑娘有更多交集,但不得不承认,他当时确实没能移开视线。
在萧时善一再追问下,才从李澈嘴里探到口风,听到他说到天承二十一年的上巳节,她便没了声,那会儿她身边的人可不是他,当然她对那天也是记忆犹新,情窦初开嘛,少不了要做点傻事。
上巳节这样的日子,金水河畔到处都是娇俏姑娘,萧时善哪能服气被旁人占据未来夫婿的目光,一心要把对方的心牢牢抓在手里,婀娜青涩的舞姿,既有羞涩又透着几分不服输。
从长远来看,萧时善当年的大胆举动确实抓住了未来夫婿的心,不枉费她私下偷学的那点花架子。
“特地学的?”李澈拨开她的乌发,拇指轻轻拂动着她的脸颊。
萧时善被他摸得脸颊发痒,擡手挠了两下,“哪有啊,瞎比划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看我就是个门外汉。”她哪里会说,便是瞎比划的那几下,也是她私下练了好几日的。
他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怎么不见你给我比划比划。”
这怎么能一样嘛,萧时善忽地想到当年在谷园的事,她瞟了他一眼,“我可不会跳什么灵蛇舞,怕是入不了夫君的眼。”
李澈低笑一声,指腹游移到她的唇瓣,俯身亲了过去,“道士捉妖也不错。”
确实是道士捉妖,只不过这次萧时善成了那条走投无路的小灵蛇,褪去蛇皮,露出光溜溜的雪白双腿,被冷酷无情的仙长毫不留情地欺压。
远宁府的僮民起义被镇压下去,各州县恢复了久违的安宁,萧时善人在远宁府,许多不曾回余荥,虽然有邱掌柜理事,但有些事还得她拿主意,这次邱继专程来远宁府正是为了将余荥的情况知会给萧时善,顺便问个章程。
龙家已然支撑不住平江木行这个龙头,大大小小的木号都跃跃欲试,谁都想去分一杯羹,这类事情,邱继不敢自专,还得要萧时善拿个主意。
然而今日这气氛不对劲,饶是邱继八面玲珑,也是摸不准这位东家是因何不悦。
萧时善盯着邱继,努力压下火气,但越是压抑,越是恼火,让邱继暂时退下,她坐了片刻,让疏雨去前头问了一下,得知李澈在前院,她起身径直往前院走去。
通常情况下,萧时善是不往前头来的,那是办公之所,理应公私分明才好办事,但今日不同,有些事必须得问个清楚。
见萧时善过来,李澈把她带到书房,“什么事这么急?”
“邱继和周可义是你的人?”萧时善下巴微仰,眼睛直视着他,她居然直到今日才知道。
李澈显然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如果你是问他们曾经跟过的东家,那么他们是在我这边打理过产业,但之后他们为谁效力,都他们自己的抉择。”
他说得坦坦荡荡,萧时善仍是抿着唇,似是在忖度他的话。
“我不会插手你的产业,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李澈看出她的想法,“邱继和周可义曾在你外祖手下做过掌柜,也都是可用之才,你当初手底无人,而他们又恰巧合适,我只是提出建议,去留是他们的选择。既为新东家效力,就绝不会跟旧东家再有往来,这点你放心,他们都清楚得很。”
萧时善擡了擡眼,“这么说他们如今只有一个东家?”
李澈沉默一息,看着她道:“我知道什么是你不想让我碰的。”
这话听得萧时善微微一怔,心头莫名发酸,倒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她侧头看向他,朝他伸了伸手。
李澈嗤笑一声,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过来。
萧时善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没道理只当个坐享其成的人。
她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咬,在她松开唇时,李澈搂过她的腰肢,调转方向,把她抱到了书案上,低头吻住她的唇。
萧时善气喘吁吁,娇弱无力地倚在他的身前,头埋进他的颈间,被他拨弄得难受了,就去咬他的肩,这时候难免多了点矫情,“你就那么放心,要是我赔得血本无归,你也能冷眼旁观?”
毕竟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商场如战场,当初龙家那样的龙头,稍微使点绊子,就够她喝一壶了,那几年简直就像让人拿着鞭子在后头追,也幸亏龙东家没把她真正当回事,要不然哪能容她在夹缝中生存。
“本就是各凭本事的事,你让我怎么帮你?”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她这话也就是此时说说,单看她方才的态度就知道,她是极不愿他插手其中的,于李澈而言,未尝没有让她吃点苦头,好就此回头的意思,但他心里又颇为矛盾,“我那时倒是想过让你自己撞撞南墙。”
这下可让她逮着了吧,萧时善直起身子,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原来你是等着我跟你服软呢!”
“别说的那么委屈,你是肯低头服软的人吗?”哪次不是他去递梯子,不把梯子摆到她脚跟前,她都不肯往下走一步。
萧时善擡眼瞅着他道:“要是我一条道走到黑,你还打算晾我几年?”换个角度再看,她离京三年他都不来瞧她一眼的,到底谁比谁狠心啊。
女人若是有心计较起来,八百年前的事儿都能给你翻腾出来,萧时善本没指望会得到什么答案,哪知李澈还真有个明确期限,“至多半年。”
萧时善眨了下眼,她若是自己想不通,别说半年,便是再下去个三年五载,也不一定可行,但对上他的视线,她便瞬间心领神会了,敢情他这是打算先礼后兵,真要走到那一步,恐怕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你真的会来找我么,无论怎么样,我们也还会在一起?”跟他辞行那日,萧时善是真感觉到了他的失望与冷淡,不禁去想他是否考虑过就此分别,再无瓜葛。
李澈擡起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有一点我要你记住,无论我们和离也好,短暂的分别也好,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将你抛下,有我在一日,总不会让你掉到地上。”
这话儿说得多动听,萧时善伸手搂住他的腰,稀罕得不得了,脸上有些发烫,“原来我这么重要啊?”
这话惹得李澈发笑,胸腔微微震动,萧时善横了他一眼,说正经的呢,他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