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赠医
桌上一灯如豆,卢玉贞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刻漏,四更已过,方维还没有回来。她觉得屋里越来越冷,知道大概是灶里的火灭了,赶紧披了件衣服下地,用烧火棍在灶膛里捅了捅,又掏出火折子来引火。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她急忙开了门,见一个男人抱着小女孩冲了进来,身后卷起一阵寒风夹着雪花,胡大嫂跟在后面,拉着她的手道:“你救救我姑娘。”
她赶快站了起来,把灯调亮了一照,女孩裹着棉被,脖子里的疙瘩已经溃破了,她又摸了摸身上,烫的吓人。
胡大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晚上本来是睡了,睡着睡着忽然就烧起来……”
卢玉贞把床上的被褥推到一边,说道:“把孩子平躺着放下,我来看看。”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脉搏,脉象细微得快摸不到了,她心里也着了急,把棉被拉开,又去解她的衣裳。
胡大嫂拦着道:“屋里这么冷,冻到了怎么办?”
她着急了,也大声道:“孩子得赶紧退了热,不然要出事的。”
她把孩子衣服脱了,取了针包过来,抽了一支较长的三棱针,在火上燎了燎,在左右手的十二井穴上挨个刺了下去。
血珠子冒了出来,却并不往下流。只听孩子牙齿咬的咯咯响,一屋人脸色都变了。
卢玉贞又端了碗水过来,她牙齿咬紧了,便是喂不进去。胡大嫂看着,整个人发起抖来,问道:“你能不能行?不行咱们套车到城里去……”
里长摇头道:“怕是来不及。”又道:“这位大夫,你看有什么法子……”
卢玉贞心跳的很快,她回了一句:“凶险的很。”手里捏着孩子的手指,挤出了几滴血,又不再流了。
忽然一阵压抑着的咳嗽声,方维推门走了进来,见屋里情形,立刻明白了,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卢玉贞道:“哥哥,你到外头拿个帕子,将雪包上一包,压实了给我。”
方维点点头,就出去了。卢玉贞摸着孩子身上滚烫,心里焦急得像火烧一样,手也颤抖起来。不一会方维提着一帕子的雪来了,卢玉贞便找了孩子胸口正中膻中穴的位置,将雪包压上去。
孩子本是滚烫的身体,这下受了激,身体一震,整个人弹了起来,又软软地倒下去,嘴边吐了些白沫出来。胡大嫂见状,疯了似的爬上炕去,推开卢玉贞,抢过孩子抱着不放。
卢玉贞被推得一愣,急忙道:“大嫂……你这样孩子退不了热。”
胡大嫂恍若不闻,嘴里喃喃自语道:“你这是害我孩子。我不让你弄了。”
方维见卢玉贞又为难又着急的样子,上前温言道:“大嫂,你看看我。你信得过我吗?我给她担保,你让我妹妹动手治一治,她能行的。”
里长也道:“孩她妈,咱们也找不到别人了……”
胡大嫂看着他们,慢慢放了手。卢玉贞把孩子抱在怀里,用雪包在膻中穴上慢慢蹭着,又让方维帮忙在十个指头上挤出瘀血。
过了小半个时辰,孩子呼吸慢慢和缓了,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娘……”
胡大嫂愣了一下,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点头道:“水洼,你吓死娘了。”
卢玉贞把孩子轻轻放下了,给她盖上被子,微笑道:“给她多喝点水,发过汗再养几天就好了。”
孩子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胡大嫂在旁边盘着腿坐着,一直在擦眼泪。里长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板凳上无力地坐了。
方维在灶里添了些柴火,又烧了一锅热水出来,给他们倒了几碗。卢玉贞把三棱针擦干净收好,也坐在炕沿上,看着孩子不做声。
过了一阵,孩子又睁眼道:“娘……我要喝稀饭。”
胡大嫂声音都哑了,一个劲地点头道:“娘给你做去。”又看着卢玉贞道:“大夫……”
她点头道:“包好被子,能回家。回家多喝水发汗,大概十天半个月,慢慢就好起来了。”
她取了招文袋出来。方维上来帮忙研了点墨,她就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里长道:“照着抓三四服药就够了,也不要多了。”
里长就收到怀里,谢过了她,又对着方维道:“没想到你妹妹这样厉害。”
方维笑道:“她可是城里有名的大夫,也幸亏她在这儿。”
里长点点头道:“今日实在太仓促了,没有带诊金,白天我再送过来。”
卢玉贞忽然灵机一动,笑道:“我不要钱。”
里长摇头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卢玉贞道:“我想求您帮个忙。”
天已经亮了。胡大嫂向着卢玉贞道:“刚才……是我不对。”
卢玉贞笑道:“我明白的。都是太着急。”
胡大嫂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里长就把孩子抱了起来,冲着方维和卢玉贞点点头,一家三口慢慢走了出去。胡大嫂在旁边伸手拍着孩子,嘴里喃喃地哄着她。
卢玉贞看着他们一家在雪地里的背影,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欣慰,疲惫瞬间浮上来,顿时觉得整个人脱了力。她倒在炕上。
方维洗了洗手,也上来了,躺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你好。”
卢玉贞摇摇头道:“那都是最后的法子了,我心里后怕得很。万一有什么事,看胡大嫂那个架势,得把我杀了。”
方维道:“孩子可是她的心头肉,一个肉团子养到这么大,花了多少心血呢。我刚才心里也犯嘀咕,想着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拦着她。”
她默默无语地望着房梁,低声道:“大人,我想我娘了。”
方维叹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道:“我也是。”
他们静静地躺了一会,卢玉贞道:“师娘的胎儿最近也总是踢她的肚子,有时候就能看见肚皮上一个包鼓出来又下去了,得意得很。”
方维嗯了一声,轻声道:“玉贞,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事我也不避讳。我这一辈子,不能够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是我到底还是隔了一层。你是个女人,只有比我更难过。”
卢玉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他胸前道:“大人,咱们两个其实……般配得很。”
方维摇了摇头,忽然又是一阵咳嗽,咳的很深很重,卢玉贞就抱着他,抚摸着他的背,摸着他身上也有些低热,连忙道:“快睡吧,早上能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