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月夜
方维和卢玉贞站在人群里,看着中间一伙人打把式卖艺。一个小姑娘穿着红色袄裤,将双刀使得虎虎生风,刀身反映着日光,乱纷纷地晃着眼睛。
不一会儿,她停了下来,收刀也收的干净利落。周围人哄的一声喝起彩来。小姑娘便放下双刀,拿着个铁盆来收赏钱。
卢玉贞看得兴起,鼓掌给她叫好,又在怀里掏了几个铜钱,想了想,捏了两个放在盆里。
她转脸看方维,方维还在左顾右盼不知道在找什么。
她笑道:“大人,您看什么呢。不看人家耍刀的小姑娘,舞得多好看啊。”
方维笑微微地看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在找卖纸花的人呢,就是咱们出门放风筝那次,你不是买了个梅花样子的红纸花儿,后来不知道丢哪里了。我想着遇到了再买回来。”
卢玉贞想起来了,便笑了笑:“有没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个小东西罢了。后来您又给我送了个梅花金簪子,我也很喜欢啊。”说着歪了歪头,指着头上的簪子给他看,笑眯眯地道:“我戴着呢。”
方维正色道:“这个簪子自然也很好看,只是那个纸花虽不值什么钱,我想着那总是我第一次给你买的东西,该给你补回来才是。”
他们两个一路走着,一边在街面上寻找。从街头走到街尾,也没有看到。
卢玉贞又想了想,笑道:“这种东西估计一年也就卖个春天夏天,到明年就又有卖的了。”
方维嗯了一声,点头笑了笑:“也好。”又看旁边的点心铺子里熙熙攘攘都是人,就看着她笑着问:“酥油泡螺你要不要买一些,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
卢玉贞把脸扭到一边,笑道:“这东西甜腻腻的,吃多了也积食。”
方维见她话虽然这样说,眼光却偷偷瞄在行人提着的点心盒子里,不由得笑了:“玉贞,你这是口不应心了,明明心里馋的不行。”
卢玉贞被说中了心思,低下了头:“我不是想着咱们还欠着外债呢,都省着点花。等还清了,再买不迟。”
方维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过,那些钱,不着急还的。我也有赏钱,很快就能还清了。”便上前对点心铺子的伙计说道:“要一盒子酥油泡螺,一盒子雪花饼。”
卢玉贞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方维把点心拎出来,笑道:“昨天是中秋佳节,晚上本该是吃团圆饭的,我却不在。今天我陪你在院子里吃酒。这些点心,咱们就拿来下酒了。”
卢玉贞听了,也满心欢喜,又问他:“要准备些酒菜吗?”
方维笑道:“家里现存着一坛子酒,只要买些糟鹅和牛肉就好了。”
两个人又去熟食铺子里,买了些下酒的肉食,正往回走着,方维忽然想起件事来,问卢玉贞:“玉贞,你可有私章?”
卢玉贞被问得愣了一下,笑道:“什么私章?这样的物件儿,是你们读书人用的,我可没有。”
方维点了点头,笑道:“纸花儿虽没寻到,我给你补一件东西。我给你刻个私章吧。”
卢玉贞摇摇头道:“我要这个做什么呢?”
方维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用处可多呢。你现在也是公门中人了,有些文书要签自己的名字,你有个私章,就方便的多。你写的那些医案,也能盖上章,日后说不定能编纂成集,和谈女医一样,结集出版呢。”
卢玉贞听得呆了,苦笑了一下:“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方维笑了:“我说你有,你就有。我眼光一直好着呢。你跟我来。”便拉着她的袖子,进了一间文房四宝的店铺,指着角落里的一盒子印章石料笑道:“你从里头选一个吧。”
卢玉贞一眼看过去,盒子里头高高矮矮五颜六色的都是各色石料。她摇摇头说:“这个我可不认得,也不会挑,大人您给我挑一个吧。”
方维一一指着跟她解释:“这种青色的,是青田石。那种红色、黄色、白色的,是寿山石。这两种石料都能做印章的,青田石软些,寿山石硬些。”
卢玉贞就看着他,笑着问:“那大人您的私章用的是什么呢?”
方维笑道:“我用的是青田石。”又指了指其中一块天青色的石头,“大概就是这样的。”
卢玉贞伸手拿了起来,在手里摩挲着,点头道:“那我就要这个了。”
方维笑道:“你不必因为我要什么,就选个一样的。一块私章得用好多年呢,你要自己觉得好看才行。寿山石的颜色更漂亮,你看这个红色的,还有这个白色的,都很通透鲜亮,也很衬你啊。”
卢玉贞拿起来两个在手里比了一比,又放下去,看着他笑了:“我是觉得这个青色的好看。”
方维就将青田石拿在手里,又挑了把刻刀,有点迟疑地笑道:“许多年不弄了,不知道手上的功夫还在不在。”
月亮渐渐高起来了,卢玉贞把几个凉碟摆在石桌上,又进屋催着方维:“大人,弄完了吗?改天再刻也不迟啊。”
方维坐在书案前头,点了两盏灯从左右两边照着,举起印章来看了一眼:“还差一点儿就好了,多年不做了,手太生,实在高估自己了。”
卢玉贞笑道:“我看街面上也有连刻带卖的,不行找他们吧。”
方维在石面上比了比,微笑道:“自篆自刻还是好一些。他们刻的那些,敷衍的很,字都写不周正。我实在看不上,别说给你用了。”
卢玉贞就在他旁边坐下来,默默看着他凑刀下去。
他借着光,屏气凝神地将刻刀对着边缘处用力。这块石头边上有个砂钉,他看无法避开,便想着要将它用力压碎,不小心用力太过,刻刀被崩到一边,在手指头上划了一小处口子,血便涌出来。
卢玉贞吓了一跳,叫道:“不要弄了。”又去拿纱布给他擦手。
方维看手指头出了一个血珠子,也不在意。就在嘴里含了一下,笑道:“小事,没什么。”
又摸着印章摇摇头:“糟了,边缘这一块被崩了一点。”他指给卢玉贞看,她就笑道:“这有什么,就一点点。”
方维也点点头笑道:“也好,现在有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都喜欢在边上弄些磨损伤痕,说是有古意。你这也算无心插柳了。”
他将印章上头的石头粉末吹干净了,伸手打开了印泥盒子,沾了些朱砂,在纸上一扣,是一个“卢玉贞印”的篆字阳文。
卢玉贞笑道:“很好看。”
方维仔细看着印出来的字:“还好你的名字又好听又简洁,笔画也不多,不然今天实在是做不完了。”便递给卢玉贞。
卢玉贞童心大起,一手拿着印章,一手拉起他的手来,便在他手腕处印了一记,笑道:“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方维看了看,手腕处卢玉贞的名字红得十分鲜明,低头笑道:“是你的,都是你的。”
他便站起来,从柜子高处取出了一把黄釉葫芦形酒壶,加两个同花色的酒杯。又拿出一个蜡封的小酒罐,笑道:“我因为怕他们两个偷喝,所以都放在高处了。”
他俩就在石桌边坐下来,看天上的月亮,还有几丝淡淡的云。微风吹过来,不知道从地方吹来一阵桂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