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送葬

第88章送葬

马车行驶多日，趁乱离开了风雨飘摇的上京城。

陆扬最后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断定自己此生不会再回来，于是带走了城外废墟上的一抔土，和一壶酒。

只不过很快他就在魏逐风没注意的时候，用那壶酒等价交换和沿路的小摊贩换了三个馒头，心里觉得很值得。

他笑的时刻越来越多，却是那种扯着嘴角，眼睛亮亮朝人看，不发出声响的笑。

一路出走的经历对养尊处优的赵明书很新奇，他不断指着新奇的东西，问两个总是不说话的大人这个是什么。

于是陆扬当掉身上最后的玉佩，换来一个差不多大的浴斛和热水，和其大眼瞪小眼时，另一个哥哥扶了扶额，像是十分肯定和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

纵观全局的太子殿下想，一定是因为他太好说话了，无论换什么都赞同、认可甚至大肆鼓舞，才换来一次又一次被坑。

他们把孩子放在不远不近的火旁让他独自玩水，听着自娱自乐的嬉闹声，陆扬忽然开口：“前方快要到钱塘县，把他交给县令大人吧。”

他对地方官政绩略有耳闻，还算放心。

“你身份转变得挺快。”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他笑xue了，陆扬眯了眯眼，充当市井小民一等一的骄傲：“那是。”

魏逐风擦掉他额头上的汗，用他所会的最关切的语调小心翼翼地问：“你总是在发呆。”

陆扬像是第一次察觉到，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狡黠地笑：“没有吧。”

阴影挡住了赵明书，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并没有熄灭，如同连绵不绝的火焰，于是飞快地闭眼撞了撞鼻尖，待人回过神又拉长距离正襟危坐道：“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

他掰着手指头说：“挖了老赵家在北一点的祖坟，痛打我师父一顿，送林霜寒的骨灰回——呃咳，还有，重走一遍你迄今为止所走过的道路。”

已然及冠成人的青年蓦地愣了一下，本来心中沉甸甸垂坠着隐秘的不安，看着他的眼睛确认完此言非虚，话在嘴边滚了又滚，像年少时羞赧一般偏过头去，口是心非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心脏跳得很快。

“闭目塞听十余年，其实我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我也想知道，用你的眼睛看到的世间到底是什么样的。”

魏逐风微垂着眼，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我啊，已经想要回去了。”

魂归故里。

今夜睡着前，陆扬一直想着同样的问题。

回去哪里？

哪里又是家呢？

他睡得不安稳，偏偏魏逐风先一步去联系暗哨，周遭静悄悄，醒来时他惊觉睡得过久过深，满屋里寻完，心下一沉，赵明书不见了。

他们一路，行程低调，后方无追捕，心安理得走的都是官道，不至于神出鬼没只劫走个孩子。

天下并没大乱，除非谁想要造反。

更何况此人还贴心为他留了踪迹，是最熟悉的笔迹。

陆扬顺藤摸瓜找到一家客栈，凝视那破烂不堪的木门一会儿，飞一脚踹开了。

客栈里一个年逾五十的中年男人抱着吸入迷烟的赵明书蹙起眉头，威严地比了个嘘声。

他眸光颤动了一下，将眼前一切深深映入脑海中，良久，长长地吸了口气，连腹腔都在颤抖。

“留着这个孩子，我们可以做许多事，他赵烜的位置未必名副其实，你——”

“大人不问一句我好不好，如何恶鬼夺魂，起死回生？”

不擅长被顶撞，海晏清将被褥揉紧，下意识便想教训，见陆扬苍白神色，谅及久病初愈，心下有些不忍，不自然道：“你也没有问我好不好。”

陆扬喉头滚了滚，一步踏进，反手将门带上，不卑不亢地说：“听贵妃娘娘说过了。还没有谢谢您。”

海晏清缓过神色：“好孩子。”

“把小太子给我，我应允了贵妃娘娘，七日内将他送回。”

这话冷得不留情面，海晏清不赞同道：“你若是继续跟随我……”

然后他就瞧见他最乖巧最听话的孩子粲然一笑，像是被他的话十足荒唐到了。

他想到的是因为公务繁忙，再加上不愿放在心上，所以没有回复的一封封“顺颂时宜”；

陆扬脑海里只有那年，透过箭矢坚定指向他的眼睛。

哪怕被羞辱，哪怕没有力量，哪怕孤注一掷但杯水车薪。始终不认为失去自己，一味地信奉或跟随，是条多好的去路。

从稚嫩地随在他的身后，到成为他的精神信仰。

比肩而立。

心却隔了很远的距离。

陆扬说：“他说我不欠谁的，自然也不欠你。”

海晏清嗫嚅一阵，忽然看见瘦弱的身躯举起板凳当啷一声砸了下来！

他应对不及，结结实实被击中了手臂。

来不及怒火中烧，陆扬没留任何空隙，提起手边目之所及的任何东西瞧准了就是砸！

茶杯，碗盏，踹下来的木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