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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普照之处,曾经被苍蝇的神威侵蚀,变得凝滞压抑的气氛,骤然一轻。
苍蝇向太宰劈去的附足猛地停下,在看到异变的那一刻,便像看到了天敌一样,立时收了幻象、收了神通,只求快逃。
可是那些歌谣、那些不甘而愤怒的情绪,伴随着月光,完满地覆盖到了苍蝇周身、填满了整个世界。在孩子们的感官中,它们却并不沉重,只是让人回想到故乡、亲人,回想到那些温暖的记忆,然后,怅然若失。
苍蝇却被月光困住了。祂的足、翅膀陷在月光里,却像陷在了最危险的沼泽中,任它如何挣扎,却只是在原地蠕动,根本逃脱不得。
——“月亮”慢慢地变了样子,由一开始的胖圆形状,逐渐变得颀长、瘦削,再到后来,有了人类模样。
也是琉璃角、牛耳朵,颊生金红麟,额上一点金。在孩子们看来,活像之前那个桂花精灵的放大版,却比精灵矜贵得多,也更神异。
月光渐渐凝实,为祂披上金白色的纱衣。
祂赤足、踩着赤霞,朝苍蝇的所在微微伸手。
明明隔着很远一段距离,苍蝇背后却凭空伸出一只更巨大的黑金岩手,把这只庞大的苍蝇捏在指尖。
祂又看着下面的孩子。看到他们努力伸着脖子仰望巨大的苍蝇和更巨大的手、却难掩恐惧;又看着在人群最前面、明明又一次离死亡擦肩而过,却满脸不在乎,只是想着其他事的太宰。
便轻轻挥手,让月光流动起来,让岩手和苍蝇,都缩小再缩小,直到苍蝇变成与普通苍蝇大小无异的“苍蝇”,而“手”也变成了一般人大小的“手”。
那只手捏着苍蝇,却像捏着什么令人嫌弃的东西一样,只用指尖挑起一点,手上其他地方,却离苍蝇本身远远的。
苍蝇想要说话,可开口时,却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生灵的愤怒与悲哀攫住了,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是啊,如今的苍蝇,对天上的神明来说,已经不再是需要注意的对手了。
苍蝇唯一难缠的地方,就是祂有许多巢xue,即使被封印了大半威力,余者却可以寄居在书的罅隙,可以逃避月亮的目光在阴暗处滋生。但如今祂既然为孩童所激,把仅剩的神威与本相全灌注到一个地方,能被一网打尽,就再也不是问题了。
如今的苍蝇,就只能阴暗又恐惧地看着神明,做祂最不愿看到的事。并拼尽全力地,在心里诅咒着面前的一切。
可是月亮,已经浸透了此方世界,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无数曾经只有循环一条路的命运,都仰起头,默默地听着山川河流共唤“父亲”“母亲”,听着那首轻柔悲悯的歌谣。
无论是本世界中,正为天上忽然出现的星星奔走的人、曾经割下血肉活一个小镇的人、为未来做颂歌的人。
还是if世界里,那些曾经只是一段文字的人、在首领掉下以后便失去意义的人、想要未来却只能不断循环的人。
他们都擡起头,沉浸在月光里,看着天上骤然出现的、明明柔和温馨,却消解了太阳光芒的“月亮”。
——然后,他们面上出现了如梦似幻的神情。
因为,他们听到了神明的声音。宏大缥缈,从至高之处而来。
这一刻,所有凡人心中都无端浮出一个强烈的认知——这就是神明的声音。
【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生灵啊】
【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祈愿】
【我回应你们的祈求,愿意重塑这世界】
【现在,我将询问】
【你们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
天上纶音方落,月光中,忽然演化出种种幻象。是这个世界曾经的真相、历史的层积。
有关一只苍蝇、有关苍蝇的选择。有关世界是一个筛盅,保护强大美丽者、淘汰弱小丑陋者。
有关生灵之恨形成的界阻,有关被选中的昏君与奸相,有关被淘汰的小镇中放血者。
有关宏伟的雕塑,有关被牺牲者。
——【来吧,立约吧。】
【你们同我约定的,就是真正的未来。】
“月亮”看着生灵。在祂眼中,那些遮掩本质的皮囊都无用。祂看到的,是或明或暗的星子,有些赤子心肠,有些却腐朽。
有一些黯淡臃肿、浑身散发着衰老的腥臭的生灵说:“我看不出世界有任何改变的必要!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我当然应该被侍奉!”
有一些明亮闪耀的星子说:“未来?我们当然不能要毫无改变的未来,我才不想要那种理所当然的牺牲,我要所有人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还有一些忽暗忽亮,在两边不停张望,踌躇不前的星星,它们扭捏道:“现在……虽然说很不好,但也能过呀!如果我们选择改变,最后却过得不如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星星群们暗暗亮亮,有时是暗星压倒了亮星,有时是亮星掩盖了暗星,明明灭灭。亮星尚且幼小,暗星却还有一些架子支撑。
但星河,总是要发光的。
祂便明白了生灵的选择,用手托起其中最亮的一颗星子,指尖绽开耀目的光芒,直冲霄汉。
【那么,我与你们立约。】
【界阻将不会循环,命运也不再封闭。】
【所以,只要一片土地上推翻“界阻”成为人心中所求,那片“界阻”也将不复存在。】
【一地、十地……当所有土地的“界阻”都消失,梦中画壁上的世界,也将成为现实。】
……
就在立约的那一刻,天空、大地、静立的人群,异能力者争斗时五彩斑斓的能量波,封闭的命运线。
一霎时,都静止了,凝固成一幅色彩淡漠的玻璃珐琅画。
然后,像终于无法支撑运转一样,亿万条裂缝从画中间生出、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