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鱼落酒缸(2)
飕、飕、飕——三把暗器破风疾至,他避得已然够快,左颊仍被横向划开一小道,皮开,肉未绽,仅血丝溢出,鼻间立时漫进甜甜香气</p>
这异香……暗器有毒!</p>
路望舒不敢大意,矮身一闪将自己藏匿在某道石墙所形成的黑影下,凝神观察</p>
一双目线迅速挪移,或近或远、上下左右,短短几息间已在清夜中辨出蛰伏在屋檐上、转角巷弄内的好几道影子</p>
他内心冷冷笑开,无声笑音荡开圈圈涟漪,既凉薄又狠戾</p>
朝堂与内廷中欲取他性命的人怕是多到数不清,仇家实是多了去,而今夜他因惊梦难眠才临时想出宫走走,不愿有谁跟在身边烦心碍眼,倒是为各方刺客们创造了最佳的刺杀时机</p>
察觉有杀气从身后逼近,他反身徒手空拳与对方搏斗,在看不清对方模样的暗处凌厉过招</p>
忽地一记空手入白刃,他夺下那人兵器并反手一撩,听见呼痛声的同时,温热鲜血溅上他的面庞</p>
先前躲得再隐密都无用,一闻动静,其他刺客便会朝这儿集结出手,所以得移动位置,必须在暗中快速且安静地移动,他很有自知之明,以自身的武艺绝对无法一口气对付那么多杀手</p>
想要他死吗?</p>
那他还真不能乖乖就范!</p>
在暗巷中移动再移动,就在一处阴影下稍作调息,然后实在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他背部紧贴着的那面墙突然不见,他顿失重心,瞬间整个人往后跌</p>
不!不是跌倒而已,他是掉到一个陷阱中!</p>
“啪啦”一声响,顶端有个像盖子的玩意儿当头罩落,一切光源骤然被绝断</p>
他被逮住了,困在一个圆圆的空间内,像似被关在一个……嗯……底宽口窄、肚能容人的大酒缸里?</p>
酒气甚烈,醇厚的浓香一下子钻入口鼻、渗进脾肺</p>
在饮酒上他虽称不上海量,但一口气灌个小半坛烈酒尚不能夺他意识,怪的是这大陶缸里留存的酒气,究竟是何种酒?竟才嗅闻了几息就够让他脑袋瓜晕乎乎?</p>
已分不清是酒气薰染抑或中毒之因,他仅能攥紧余下的几丝清明,试图击破酒缸,但掌劲未出,缸子却猛地滚动起来,似有一条不断延伸的轨道,大陶缸沿着轨道螺旋向下,滚得他七荤八素</p>
不知缸子何时停顿,亦模不清已过去多久时候,顶端突然“啵”地一响,酒缸盖子被骤然揭开</p>
管不得姿态是否狼狈,他想也未想蓄力窜出!</p>
情势浑沌,求生的本能令他一挣月兑囚困就一滚再滚倒在某处墙角,虽匍匐在地一时间难以立起,亦颇有负隅顽抗的意味,一双眼更似淬了毒,狠狠盯住近在眼前的敌……敌人吗?</p>
入眼的景象与他所想的差别未免太大!</p>
首先,他很明显是处在一处酒窖中</p>
大大小小的酒坛摆满四面墙上的条架,一个个及人腰高的大酒缸则齐整排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空出的地方已不算宽敞,那个装着他滚落下来的大陶缸就横躺在那儿,离它不到两步之距的地方蹲踞着一名年轻女子,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子正挨在她身边</p>
她们定定望着他,两双眸子瞬也不瞬,似被他瞬间窜出陶缸之举惊住</p>
怎地回事?眼前的一大一小……真是想置他于死地之人?</p>
女娃子突然一个眨眼,瞳仁儿滴溜溜的“……姨姨,偷咱们酒喝的,是他吗?姨姨开了机关要逮偷儿,然后他、他掉进大缸里滚下来了”</p>
她女乃声女乃气,以为自个儿说的是悄悄话,实则非也</p>
姜守岁也回过神般一个眨眼,眸底幽光轻掠,并未刻意压低声量地说着“悄悄话”,答道:“姨和小苗儿确实逮到一条大鱼,但这条大鱼是不是来偷酒喝的,还得再瞧瞧呀”</p>
“大鱼吗?”小小姑娘元苗苗歪着可爱的脑袋瓜儿,嘟嘟的小嘴抿着自个儿的一根食指,望着角落那人,忽地叹了口气“可他不是大鱼啊,他嘛……唔……是、是大叔!”找到再适当不过的形容,于是小脸蛋漾起笑“是长得很好看、很好看,比姨姨还要好看的大叔呢!”</p>
“小苗儿觉着他比姨还要好看吗?”姜守岁眸光直勾勾落在他脸上,似认真评估着,最终头郑重一点,认同女娃儿的评语“嗯,小苗儿说得没错,人家确实长得很好看,眼睛是漂亮的凤眼,眼尾一挑比什么都撩人,搭上两道英挺的剑眉,眉目间显得柔中带刚、刚中透柔,实耐人欣赏得很,欸欸,好吧,总归人比人能气死人,不想被气死,姨这回就乖乖认输了”</p>
元苗苗很快安慰道:“姨没有他好看,但苗儿最喜欢的还是姨姨”</p>
她笑了,模模孩子的头“乖宝儿”</p>
这一边,路望舒却是眼角直抽,心头火骤窜</p>
上一个敢当着他的面、说他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的人,坟头上的草早都生到天边去了,眼前这女娃儿莫非没半点眼力劲儿,感受不到他凌厉的注视和杀意吗?竟隔着几步之距冲他咧嘴笑开?</p>
还有那名女子,竟那般不矜持,瞬也不瞬直视着他便也罢了,还论起他的长相!</p>
混账!真不惧他吗?</p>
为何不惧?</p>
他随便一个眼神就能令大小官员低首,令底下人匍匐于地,眼前这一大一小的姑娘家凭什么例外?</p>
等等!莫非原因出在他身上?</p>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正摆出一副狠戾的面孔,双目寒光迸发,令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却未察觉暗器上的毒素再添上无端浓烈的酒气,已消磨了他脸上、身上所有的锐利?</p>
那现下的他……是何种神态?</p>
他一掌撑地试图站起,尚未将身躯打直,腿一软又单膝跪地</p>
女子的嗓音徐徐响起——</p>
“你嗅入的是‘闻香坠’的酒气,小店酿的这款酒光凭酒香都能醉人,所谓‘三息醉、五息睡’,你被封在酒缸中足足超过十息,最后还能自个儿窜出来,实在挺出人意料”略顿,似带轻叹“不过还是奉劝督公别逞强,都站不稳了,若真跌倒受伤那可不好”</p>
她称呼他“督公”!</p>
这女子知晓他的身份!</p>
路望舒颈后一凉,老实说已许久未有这种感觉,宛若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而自身毫无反抗能力</p>
他大口喘息,晕眩感越来越严重,最终意识模糊,颀长身躯蓦地往前栽倒</p>
但好像……没有趴倒在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