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抵达度假区时赶上饭点,江暮晓把车停好,先带林照宜去吃了饭。
试运行阶段,度假区的一切设施都正常开放,只接待少数的内部游客,林照宜和江暮晓挑选的又是工作日,放眼望去,整个度假区几乎没有什么人,林照宜的心情也显而易见地轻松了。
“想吃什么?”
江暮晓把菜单递给林照宜,见林照宜心不在焉地翻着,就知道没有他想吃的,于是招招手让服务生走上前来。
“有什么特色菜吗?”江暮晓问。
服务生说了好些菜单上的菜式,江暮晓瞧着林照宜的脸色,又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服务生想了想,道:“还可以海钓,后边有一片海钓区域,客人自己钓上来的海物,可以拿给后厨处理。”
林照宜的眼睛瞬间亮了。
江暮晓笑了笑,对服务生说:“先上几个你刚才说的特色菜,然后帮我们准备一下海钓的工具。”
“先吃饭,随便吃点以后休息一会儿,晚点了去钓鱼,怎么样?”
林照宜点点头,有点向往:“我还没钓过鱼呢。”
“以后时间还长,你没做过的事多了,总有机会一样一样去做的。”
林照宜听出江暮晓是在安慰他。
离婚以后颓唐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像是林照宜惯常会有的样子,他更不曾想过在自己最崩溃疲倦的时候,居然会是江暮晓出现在他面前。
林照宜低头道谢:“谢谢你,江总。”
江暮晓亦笑,抬手替林照宜续满茶水,认真道:“可不能只谢谢,回去了之后还是要去剧院排练的。”
离婚这几天,林照宜早把所有事都抛在脑后,其中当然也包括去剧院排练的事情。而今江暮晓一提,林照宜才骤然想起自己不仅无缘无故翘了课,还无缘无故缺席了剧院排练。
本就是空降兵,还缺席这些天,林照宜不知道同组演员会怎么看他。因此更加郁闷,神情颓唐不堪,哀嚎道:“真是万恶的资本家,我才刚刚离婚,就又逼着我去打工了。”
江暮晓挑眉:“资本家就是这么无情,离婚不影响晚上排练。”他又笑眯眯蛊惑林照宜:“不过你也可以请假,但是请假就没有工资了,还是赚钱要紧吧。”
江暮晓这么说完,林照宜不禁啧啧两声,见江暮晓一脸理所应当,丝毫没有对林照宜的同情,更别提共情,林照宜便响亮地哼了一声,道:“我知道!我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这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你文化课成绩是不是不行?”江暮晓又道。
林照宜气得牙根痒痒,方才还觉得江暮晓有安慰到他,还不过两分钟,他又原形毕露。林照宜哼哼两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你是我老板呢?”
江暮晓反问:“天下应该没有比我更好的老板了吧,知道你离婚了伤心,我特地去剧院帮你请假,不然你都得被踢出演员行列了。”
林照宜心中更是一阵唉声叹气。孙经理就不说了,每次都会有意无意cue到江暮晓,显然觉得林照宜是江暮晓的新欢,同组其他演员看见林照宜也一副老板的小娇妻惹不起的样子,现在江暮晓亲自去替他请假,可不就是坐实了这些流言?
可江暮晓也是一片好心,毕竟是林照宜自己缺席在先,半晌也只能自己咽下这个哑巴亏,讷讷地应承了江暮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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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再去想糟心的排练事宜,林照宜主动挑起话题,他渐渐从离婚过后痛苦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遗漏了很多本该关注的问题,首先就是——
按陆柠和乔焉纠缠的时间推算,江暮晓和陆柠订婚的时日已经不算短,如果说最初江暮晓需要陆柠提供的帮助,那现在站稳脚跟、羽翼已丰的江暮晓,似乎完全没有必要维系这一段婚约。
而且陆柠狭隘偏执又疯狂,如果不喜欢他,远离他才应当是上上之策,江暮晓没道理要把自己绑在这样一段婚姻中,且一绑数年。
更何况,林照宜不觉得江暮晓能宽宏大量至此,甘当陆柠和乔焉的工具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该如何问出口却是个大难题。林照宜总不能直截了当地问江暮晓“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也太没礼貌了,尤其是对着一个虽然嘴欠却真的数次帮助过自己的人,林照宜可问不出这种话。
可江暮晓好像是会读心术,他见林照宜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林照宜在想什么,主动挑起了话头。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和陆柠订婚,甘当他的挡箭牌工具人?”
林照宜尴尬一笑,问江暮晓:“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江暮晓也一笑,玩笑两句,便开始给林照宜解释:“陆柠在外的形象很好,圈子里的长辈们大多很欣赏他,包括我家人。我家人一向在努力撮合我和陆柠。”
江暮晓先是这样说的,而后他又为林照宜解释了这种努力撮合的缘由:“我的名字是暮晓,其实就是因为我母亲生我时难产,从前一天日暮开始,一直痛了一天一夜都没生下来,后来是陆柠的家人找到了一个催生的偏方,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怎么,我母亲用了以后居然真的顺利生下了我,所以我家人一直很感激陆柠一家。”
江暮晓说得简略,但这其中又牵涉诸多江家秘闻——如自他祖父一代起,江家叔伯们就与祖父一房的不和,及至他的父亲这一代,这种争斗已渐趋白热化,而江暮晓的父亲并不善经营,江家正房一脉需得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江暮晓能力有余却过分年轻,他需要的不仅是能力,还有更多势力、派系与财力的支持。而这些,都不是一个在叔伯穷追猛打之下的江家嫡系孙辈能独自做到的。
这种复杂的家族秘闻说起来又是另一个故事,枯燥乏味且俗套,到底他已经是这场家族争斗的赢家,江暮晓不欲在这上边多费口舌,于是又很淡然地接了后半句话:“而且对的家庭来说,爱不爱情的不是最要紧的事,一份于我有益的婚姻——准确来说是婚约,就已经足够。”江暮晓说。
林照宜自然不信,冲动开口:“可是之前你跟我说起你曾祖父母的爱情故事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江暮晓丝毫不因前后言行不一致而尴尬,他只点点头,道:“是。因为我欣赏我曾祖父母的爱情,但他们那样的爱情,也并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
林照宜想了想,也能理解,在那个时期,两个年轻人很容易在乱世中产生情感的依偎。比起生活幸福平静的后代,江暮晓的曾祖父母的感情里天然就带着惊心动魄、跌宕起伏,这也将他们更牢地绑在了一起。
很简略地说完,江暮晓捧着茶杯浅啜一口,总结道:“说实在话,他们的感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不敢奢求他们那样的运气。”
林照宜眨了眨眼睛,他听完江暮晓的回答,很奇异地,和他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伤。尽管他对江暮晓的过往情史一无所知,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所以你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还是遇见了又失去了?”
问出这个问题后,林照宜看见江暮晓不自然地挑了挑眉,似乎惊讶于林照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的敏锐。林照宜清醒过来,他自知失言,和江暮晓并没有熟到能畅谈这种私密情感话题的程度,却这么直白地窥探了对方的隐私。
于是林照宜连忙道歉:“抱歉江总。”林照宜倍感荒诞地摇摇头,说:“我不该问的。”
林照宜因自己的无礼而面色赤红,几乎想要落荒而逃,本以为这话必然让江暮晓反感,这一番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但江暮晓的声音几乎带着一种怀念般的怅惘:“因为我小时候曾遇见过一个人,是在陆柠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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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晓十来岁的时候,曾赴陆家做客,他那时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这样的聚会中正是最格格不入感到无聊的时候,稍坐了坐,和主人及宾客打了招呼,便离了大人独自去院子里逛了。
在陆家庭院的连廊上,江暮晓看见了鬼鬼祟祟扒在高大繁复罗马柱后面的陆柠。
这个动作对陆柠来说是很跌份的,他出身好,自幼也聪明过人,全家上下捧着他,说是捧着掌上明珠也毫不过分。一向都是旁人殷勤奉承陆柠,哪里有需要他陆柠这样偷窥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