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洛都也是驴屎。
第92章洛都也是驴屎。
互相指责完,就进入了盘逻辑理思路的环节。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沟通方式,林一看过部落里大娘吵架,那真是吵了一百句就来回三五句核心思想车轱辘话倒腾,她的卧龙凤雏不一样,三五句涵盖了一百句的信息量之后,直接平息争端,开始求同存异。
林一很满意地坐着听。
王澈起手先为崔异人做注解:“魏朝往年遭灾,当地世族能压下来就不会上报,如若今年秋后是大面积减产又逢蝗灾,调用国库粮赈灾的可能性也比较低。去年陕中大旱,而世族压不下来,萧宏发下御旨令流民往他郡就食,路途中死者无数,活下来的自然不会怨怪皇帝。你想囤积粮食,吸纳流民,获取青壮?”
崔殊阴阳怪气地说:“不是,我想骗些粮灾年去卖,囤积居奇,行商贾事,想看饿殍遍野哩!”
王澈不跟他计较,继续说道:“得到大量人口,养不活也是白搭,配合我的计策,拿下辽西沿边一带,正好取地养民,可敦如何看?”
林一蹲着看。
她摆了摆翅膀,想了想,用爪子在地上划拉简易的魏朝边关图,自雪域浑邪山起,是玉门武威禄福甘泉四郡,雪域这边已经很多年不提起了。
这地方以前大单于在时被称为“六谷之地”,也叫“河右”,四郡有六个河谷,水草丰美也能耕种,通常由右贤王带领一部分部民生存,是雪域中难得的富庶之地,仅次于左贤王的黄金草甸。在靖容之乱时被魏朝打下,迁民入郡,耕种放牧养马,成了魏人的雍西四郡。
然后过一段坚壁清野沿途无补给的长城,然后是朔方五原云中这铁三角,再接着就是一道长长的沿边路线:定襄→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要不说辽东是一块飞地呢,就是从雪域这边走,骑兵轻装而行就地取食,也要走个二十多天,别说通商了,就是送个土豆种苗都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
这么多郡不可能一口气吃下,谋士军师总要想到最坏的情况,王澈看着简易地图,指了指雍西四郡,道:“今年拿下四郡,不要嫌少,此地兵家必争,否则当初的君王为何放着偌大雪域之地不取,单取此河右之地,如果顺利,可以饶带一个辽西。”
崔殊军事上也很敏锐的,何况这都不是敏不敏锐的事了,抄神仙作业岂有错的?
他马上给林一解释道:“那位君王谥号为武,执政期间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他称雍西为走廊,在此设立四郡,此为扼喉之地!”
说完又觉有些尴尬,从魏人的角度是这样,从人家雪域的角度,那就是被扼喉之地了。
林一没什么想法,她用翅尖圈了圈雍西四郡,“以地形看,这里易守难攻,是比辽东还要好得多的屯田重地,打开这里,就能打开长城沿边防御体系,就像、就像……”
她鸟头一歪,马上想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像打开钱包,伸进去了一只手,想掏就掏了。”
“不止,雍西是养马之地,占据这里,魏朝无地养马,必要重金购置,也能减少对方的骑兵配额。除此之外,魏朝通过四郡才得以向西域诸国施加影响,我们占之,近一步可攻魏,退一步可迫使西域臣服。”
王澈说道:“西域国多,但军事极差,千把骑兵可以灭一国,远一些百十年前,就有和亲公主带着送嫁队伍失途迷路,一小国欲抢掠,被反手灭之,公主得国,不去和亲做起女王的事。”
林一嘎嘎笑出了声。
总之谈定了事情,林一又有些忧愁,“从去年我到这边,仗打了好多起,今年还没歇多久,秋后就又打仗,是不是有些频繁了?”
两个狗头军师都当没听见,创业嘛,哪有个清闲时候,何况神仙打仗没输过,这才几多战损。
说起来魏朝很有名的玉门关就在雍西,那其实不算军事关隘,而是和玉门郡和西域那边的通商关口,真正的屯兵之地在武威,禄福郡和甘泉郡是军防重地,整个雍西常年驻军五万余,武威便屯兵整三万。
对于打仗这种事,没必要和军师商量的(?),攻城略地一向是坏鸟的强项,军师要考虑的就多了,比如打下来之后管理户籍啊,清理世家啊。
军事这玩意儿是比夏秋集会提神,林一整个鸟都兴奋起来了,回到黑帐就用水化了些泥巴来捏沙盘,一晚上对着沙盘想了一堆打雍西的奸计。
其实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掏国库粮,第二天苏赫阿那听闻此事,思量许久,问林一道:“如今日子已是好过,要和魏朝再起刀兵倒不怕他,只是得了一地,就是担上许多人的生死,你已想好了吗?”
辽东严格来t说是意外,倘若按照克烈部的用法,自然是给苏赫部落多了个大粮仓,但林一一到那里去,就制定了免粮税之策,仅是通商的话路途遥远,暂且不成的。反倒是苏赫部一直为辽东送种粮,还牵制了一部分骑兵在辽东驻守。
如今要打回右地,按照王澈的说法,四郡人口预计有三十万之巨,苏赫阿那常年带着十几万人的部落,是深知辛苦的。
林一砸吧了一下嘴,有些犹豫地说:“到时候打下来,把姜命调过去?”
苏赫阿那失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又道:“部落不可能掏出那么多马匹和铁器换粮,只能、只能以我声名行骗了,信誉积累起来困难,要用的时候只能用一次,确定用在这一次吗?”
林一眼睛亮了,忙不叠点头,能骗啊,那是大好事!以她的军事眼光来看,换个雍西一点都不亏。
这边商议既定,苏赫阿那便要向魏朝遣使了,林一准备自己去,但不以可敦的身份,这样派遣的使团主使还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物,当然,人家魏朝是不认什么万骑长的,他们更认“王室”。
苏赫阿那挑定了二王子,以他来做门面,为此还把正在劳改的玉华公主也带上了,就以公主新寡,送回魏朝为表面理由,然后主要谈的是马匹盐铁和粮食的交易。
这种事一般放在魏朝能掰扯两三个月,在苏赫部落一晚上就定了,然后从亲卫中遴选三百人,带上一些干粮。以苏赫阿那的过往经验,只要是以使团的名义到了魏朝地界上,那吃喝一般不用自己掏钱,各地的馆驿都会接待,有时候还会有世族设宴,往年派出去的使团回来时总会肥壮一大圈。
林一对出远门这事是比较适应的,临行前大吃一顿也是惯例了,天明启程时,苏赫阿那便没来相送,实在劳累得狠了,暂时不想看到可恶的鸟脸。
苏赫忽律一步三回头,林一策马和他并排走,问道:“没出过院门吗?刚出来就想家?”
二王子闷闷地说道:“拔都舅舅已经两天吃不进东西了,今早我去看了看他,这一趟回来,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林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人都是有尽头的,有你这样一个好外甥,实在是他的……福气。”
应该是福气……的吧,一刀就能解决的事,对一个曾经的枭雄而言,硬生生拖到现在屎尿在床,几次撞墙,都没死成,这样就快要寿终正寝了。
林一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苏赫忽律却是心情好了一些,看了看远处蓝天白云,芳草优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他还有些高兴地道:“我从来没有去过魏朝,听说那里很富庶,魏朝的人也比我们雪域人白很多,啊这个我知道,我还不会很多魏语呢……阿父也是,怎么出使这样的大事,偏想到让我去。”
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惹人厌,但从苏赫忽律嘴里说出来,就让鸟觉得很可爱。
她马上拍拍胸脯,“俺可会!俺多多教恁,路上。”
苏赫忽律于是就笑了起来,真叫个春雪融化,满地生花。
这趟出行的使团没有带太多人,乌珠骨碌算是这次的亲卫队长,然后带了赵春儿做苏赫忽律的随身护卫,她是女孩子,看起来纤弱,打扮一下就和普通的侍女没什么区别,很能降低外人的警惕性,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杀人如杀鸡的狠人。
王澈躺在板车里,一边吹着雪域夏秋时难得的暖风,一边闭目沉思,他有好几年没有想起过洛都的风云了,这一趟是他自己提出要来的,为此他还要了一个官职,苏赫部落的“骨都侯”,取辅事官之意。
没有这个官职,他是无法回洛都的,瑕丘王氏是“流放”,没有赦令无法返回中原。
有六年,还是七年了?记忆里的洛都是否还是当年模样?走马章台的富贵锦绣日子仿佛早就消磨干净了,王澈也深吸一口气,然后嗅到了一股异味,擡起头,对上拉板车的驴子屁股。
驴子一边拉一边拉车,走得还非常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