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看起来有一点可爱。……
第73章看起来有一点可爱。……
双线作战很考验一个势力的硬实力,一线大捷二线守成已经算是很厉害,这也是林一原本的计划,苏赫本部只要守住就好,等她平了大后方,才是反击之时。
但现在情况出现了一点变化,林一实在低估了被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苏赫骑兵战力,也高看了克烈部松散的联盟体系。
还非常小看了苏赫阿那。
左军遭遇突袭之时,苏赫阿那没有选择集兵救援,而是亲领主力军冲了一下克烈大营,自侧翼杀出。同样是一场试探性进攻行为,他看穿了克烈部外紧内松的体系,专门绕开克烈本部骑兵,狠狠揍了几家新附的中小部落。
战至傍晚方休,苏赫骑兵人人披甲,军阵齐整,战损极小。克烈部却不同,因为兵员太多,不光甲胄不够分,连兵器都良莠不济,有的用的是铁勒出品的精弓好刀,有的仅有一把短兵,甚至不少人手里握着的是削尖了的木矛。装备精良的当然是克烈本部骑兵,装备好坏不一的则是后加入的中小部落联盟兵力,很好辨认。
其中先锋一线有个骑在马上的瘦弱身影非常显眼,是个少女模样,眼有三白细狭长,狠透戾色,手中一长一短两把兵刃配合收割。旁人还要奋力拼搏才能伤人命,而她甚至能在一刀毙命后,十分灵活地使用剥皮小刀顺手割下敌人一只耳朵收入囊中,是雪域部落不怎么常见的战时习惯,祭祀虽然有时会割下特定部位,但普通人没资格动这个手。
这割耳之习,来自魏人。昔年魏军强盛,杀敌本来以虏首计军功,虏首不便携,又改为计算虏耳。
这位猛人,正是连弑母女二主的赵家部曲之女赵春儿,仅是一战她就凑了一半赎罪的军功,杀敌十一人,她用来装耳朵的小袋子里码放着新鲜的耳朵,呈交给格桑验看时,少女脸上带有一丝不明显的紧张局促。
赵春儿用来割耳的那把剥皮小刀本是格桑的,是赵春儿犯案后被林一揣起来,又还给她的,结果从黑石部落回来后,格桑就把刀再次交给了赵春儿,少女便把这刀珍藏袖中。她特意用粗陋的缝制技术在袖里缝了个刀袋,并不是像格桑那样随意挂在腰间。
格桑数了数耳朵,惊讶地发现竟然全是左耳,不存在一个人割两次充数的可能性,要知道赵春儿可不是战后去割的死人耳朵,而是在杀人的同时顺带割耳啊!
格桑一点都不觉得赵春儿可怕,她大手拍了拍少女瘦削肩膀,大声赞扬道:“好!好女子!等你赎罪,我要上报可敦,请你做女军总教头,专教你这一身杀人技,好姑娘,你愿意吗?”
赵春儿的脸噌地一下红透了,她说不出来话,只是点点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块被宽阔叶片包裹着的厚实大肉饼。
苏赫部可没有制作肉饼的习惯,这明显是哪个倒霉的克烈人携带的美味私藏,少女把饼塞给格桑大娘,又很恭敬地低头鞠躬,很快跑开了,背影甚至看起来有一点可爱。
比起苏赫部这边的其乐融融,克烈部军帐区一片怨声载道,当然,怨气最大的是后加入的那些部落。
早入伙的已经和克烈本部骑兵装备上差距不大了,一穷二白没啥好装备的多是近年、甚至就是去年跟随克烈部南下的部落。南下没劫到好处不说,还损失了许多青壮,不得不加入克烈部以保全剩下的人口,本就有怨,结果一战下来,死的多半是他们的人!
有几家部落族长直接不干了,在大帐怒骂道:“克烈骑兵人人披甲,为何要我们冲在一线?有甲胄还不够,要我部青壮的血肉来再挡一波?”
拔都眼皮下垂,阴冷冷地说:“科林,已经没有延山部落了,你们都是我克烈部的人,有甲骑兵,都是自己掠来的财富,这次战胜苏赫部,你们也能穿甲戴盔,不要心有怨怼!”
科林族长怒容一滞,骂骂咧咧的声音小了些,然后坐了回去。
其他人的脸色更不好看,或者说自从来到苏赫部地盘上,踏上这片黄金草场后,大家没人脸色好看过。你压得住一家,压得住人心向背吗?
夜晚,苏赫部集兵一处,分发油盐充沛的羊汤羊肉和土豆,土豆是主食,很能饱腹。明明才接触土豆不久,但苏赫部人简直就像是遇到了最火热的情人,对土豆充满了爱意,每天琢磨怎么吃它。这会儿有人烤土豆,有人烧土豆,还有泡羊汤的,伴着肉吃的,甚至有牛乳里加土豆泥的异端。
而即便是在热火朝天吃大锅饭的时候,也都是按三军顺序来,同时间段必须维持一军的警戒,右军今日不曾出战,精力很足,在最后一个吃饭,没人有意见,大家都很信服。
北至塔塔尔部,林一已经围困公主城五日之久,魏人围城也有兵法的,大军围城首要是粮草要足,其次围点打援,但很可惜,塔塔尔部没有援军。
夜风吹拂,林一举着一只油光发亮的烤羊腿,对王澈说:“吃完我进城看看,按理不应该啊。”
这几天真是什么招都想过了,除了直接飞进城里啄死阿勒坦赤那之外。林一和王澈崔t殊所设想的最好局面是,城中内乱,有人拿着右贤王的人头开城门投降,这样才是真正瓦解掉了一个传承几千年的雪域王族势力,是打断了他们的脊梁。
但是人家没有按照剧本走,林一也实在不想在这上头浪费时间了,她不能在塔塔尔部耗太久,至于什么王族死灰复燃,那就让以后的自己去烦忧吧。
王澈甚至没有坐他那个轮椅小车,而是席地坐在草地上,咽下口中的热汤,擦了擦嘴角,才开口道:“低估了阿勒坦这个姓氏在雪域的威望,五天了,他们自己动手的可能性比较低了。”
崔殊捋着他的两撇小胡子,林一只要看到他一张清俊脸庞留两撇丿-乁这样式的小胡子就会笑,尤其他自己还不觉得的样子,经常会很爱惜地在捋。
崔殊瞥林一一眼,然后笑着道:“既然这样,不如先行攻城,事后怎么都好说。”
林一还在琢磨,王澈直接把话说透,“动手,然后找个投降的,把我们设想的局面编出一套来,阿勒坦赤那可以死在我们的手上,但不可以死得像个英雄一样。”
这一点上,三个人是达成共识的,想要和平吃下塔塔尔部这块地,只靠几场演讲很难,林一很努力地把公主城的塔塔尔王族丑化成为魏朝世族那样的形象。但实际上,在雪域这样贫瘠的地方,一个血脉流传几千年的雪域大部落,虽然期间换过几个姓氏当家吧,但这其实更能证明阿勒坦家族对塔塔尔部的存续是有极大功绩的。
魏朝世族也一样,春秋无义,战国互攻,能在天下乱世之时把家族代代传续下来,本身也代表了一种生存智慧。在佃户眼中敲骨吸髓的主家老爷,对同宗族的小辈很有可能是一位温厚长者,一个大部落不可能都是奴隶和奴隶混血,是有阶层的,想叫这些人收心,这“温厚长者”只能死得不大体面些了。
夜色掩映下,林一化鸟而飞,像个小型战机一样一飞冲天。王澈是第一次看到林一化鸟,他之前倒也信了,鸟人这种存在可以完美解释林一身上的种种异常,而且他也大致能猜到那个要他画进图腾里的丑鸟大概就是林一本来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身临其境,他是真的感到了一丝窒息。
美即是丑,丑即是美,人对鸟类的美定义是什么,这些完全和林一的鸟躯无关,这巨鸟体态没有一丝一毫无用的废处,连他曾经认为突兀的鱼尾都显得强壮有力,虽然很像是拼凑的东西。
看了很久,直到夜幕浓稠再也望不见鸟影,王澈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问崔殊:“你信这世上有圣人吗?”
崔殊白了他一眼。
王澈继续揉着脖颈,好像也不在意崔殊的答案,喃喃自语地道:“窃贼、圣人、盗匪,圣人做窃匪,窃匪为圣人,是耶非耶?异人,你信不信这世间,能再有一位天下共主,能再出一曲《击壤歌》,能涤荡世间魑魅魍魉,真来一场见之天下安宁?”
崔殊往篝火堆里添了块黑石,小胡子被夜风吹得一飘一飘的,冷笑着说道:“我看你是疯了。”
王澈仰头不语,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他眼里,他眼中唯有天空,目下无尘。
崔殊低声道:“你我都是世族出身,你当知现在的世族是依靠什么在生存的,真出一位你口中的圣君,你有想过世族的未来吗?你我承蒙祖荫,代代显贵,岂有传到此代,却叫后世子孙泥泞加身,和平民争出头的道理?”
崔殊心绪不平,眉头深锁,不知是在说服王澈还是说服自己,“帝力于我何有哉,帝力于我何有哉!圣君不索黎民,不享脂膏,不食人间烟火,你要圣君如此,还要臣子如此,你要的太多了!王清仪,我早知你疯了,但没想过你这样疯!”
王澈还是不语,仰着头,目光只是看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春月,看起来傲得惊人。
崔殊走来走去,说了很多话,雪域春季的夜晚寒凉,他却出了一头的汗,直到再度走到王澈身边,唇瓣颤抖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王澈姿势不太对。
他维持这个揉脖颈仰头看天空的姿势,是不是太久了点?
哦呦,这狗东西扭到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