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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
闻人珄感觉到火在逼近,要焚烧他。
全身上下被灼得厉害,皮肉骨血疼痛难当。他是被硬生生给疼醒的。
睁开眼,闻人珄艰难地翻了个身,刚刚擡起头,就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
前方是一片偌大的火海,火焰连绵,豁然开阔,翻滚起腾腾巨浪,岸边礁石散发出汩汩热气,烈火中金光乍现,像无数条游走的金龙,在这火海里徜徉跳跃。
这是火海,亦是烈火深渊!
而深渊中心,有一把流转血光的瑰金长剑,长剑之上,高悬一颗金色光球,那光亮微妙,隐隐摇晃着。
“这是......”闻人珄一阵怔愣,忍不住盯着那把长剑和上面的光球看。
——这感觉说来离奇。他对这两样东西,竟是有股难以言说的熟悉。熟悉到好似它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就像在看自己的手脚一般。
闻人珄心下已有些计较,他犹豫片刻,勉强站起身,缓缓地伸出手,凭借直觉低唤一声:“游凤。”
“嗡!——”
一声蜂鸣,如波澜震荡,推开层叠热气,那火海中央的游凤剑突发剧烈晃动,而后“嗖”得一下拔起,直冲闻人珄飞过来!
闻人珄伸长手臂去接,手指碰到剑柄的一刻,对面那金色光球也如同挣脱束缚般冲闻人珄扑过来,直直撞进他眉心!
闻人珄握紧游凤剑,身体一晃——
多少记忆死而复生,逐渐苏醒,旧去的画面如潮,汹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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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屠神,上古天地初开时,三界第一缕凶煞所化,以仇恨怨念为食,为祸人间。战神丹乌怜悯世人辛苦,曾与屠神大战,终毁其肉身,碎其元神,将其封印于敦煌鸣沙山下,以黄沙厚土压之。
战神丹乌于此战重伤,归天神隐之际,化自身刑火为巫;赠巫头顶赤羽,作神器火羽游凤;淌下一滴血泪,为大印阵眼,助巫镇守屠神,护佑人间。
1952年初春,病月。
鸣沙山下封印异动,湘西赶尸族告变。
巫族家主闻人听行带一队人,与赶尸族“煞星”缠斗三日,后遇闻人靖坤偷袭,重伤而退。
“先生,先生您慢点!”老管家紧跟在闻人听行身后,想伸手扶一下人,又不敢——闻人听行身上那白衣血色斑驳,每走一步,又染新红。
“先生,您伤得不轻。”老管家又说。
闻人听行皱起眉头,转脸看他,凌厉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再看向他身后的张错。
张错擡起头,和闻人听行对上眼,心头猛地“咯噔”一声——他知道,先生生气了。
闻人听行平素为人,多是消遣轻慢,甚至许多时候,可说句稀松行当,他脾气不算多好,但在闻人家九年,张错从未见过先生露出这样的表情。
张错揣了颗小毛胆子,被闻人听行这样一瞪,赶忙低下头,路都不敢走了。
闻人听行收回目光,独自走进屋内,和老管家说:“老头儿,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是。”老管家连忙应声。
老管家刚要迈步,又顿了顿,转头多看眼身后那倒霉徒弟,皱紧一张老脸,指了指张错,长叹一口气。
他几步快跑,跟进屋子,关上了门。
张错站在门外,漆黑的眼睛盯着门缝那一条线,一动不动。
闻人听行的伤处理了很久,直到日落,天与地皆被嫣红染透,老管家才疲惫地推开屋门,走出来。
“师、师父!”张错立地一步跨上前,但还没等迎上去,脚先一软,摔到地上。
“哎呀!”老管家赶紧弯腰捞起他,“你还搁这儿杵着干什么呀?”
张错撑住老管家的胳膊,勉强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双脚早麻了。
“师父。”张错抓着老管家不放,直勾勾地问他,“先生、先生,怎么样?”
“伤势不轻,不过不碍事。”老管家叹声说,“幸好大小姐上次来家,带回不少神农的伤药。”
“那......”张错眼神闪烁。
老管家无奈:“先生很生气。”
张错抿了抿唇,没吭出动静。
“你说说你,你是不是疯了?”老管家想想就后怕,铆足劲儿下狠手,往张错肩头抽去一巴掌,“是,你和我学了些拳脚功夫,但那有什么用?巫族面对的东西,这点功夫哪里够看!”
他不住教训张错:“你个毛头小子,充其量不过小练家子,还是半生不熟的,一点巫术也不会,谁给你的胆子偷偷跟去?啊?”
“可是......”张错被他一巴掌抽得,胳膊微微发抖,他咬了咬牙,“你们、两天两夜、不归。”
张错说:“我就是......担心先生。我知道,赶尸族这次、出了大事,他们从湘西、闹到这里,先生、前几次回来,身上......都带了伤。”
“你还敢顶嘴!”老管家厉声低喝。
他看了会儿张错,再叹气:“阿错,先生说过,不准你学巫,不准你琢磨这些事情。”
老管家:“现在世道乱,先生让你学功夫,是想你有几手傍身的本领,日后下了山,一旦遇事,尚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