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争吵
她出来时,只见他们父子二人已经有说有笑地喝上茶了。
茶香袅袅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好脾气地与人说笑，面上温润的浅笑不断,时而目光惊讶,时而认真点头,面对的人还是阿寒这么小的孩子。
想起他素来的不茍言笑，她几乎快要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或许他也曾有过率性纯粹的时候,只不过隔的岁月太遥远,久到她记忆中的那个影子也渐渐模糊，险些要记不得了。
她的目光没在他面上过多停留，手上端着盛好的鱼肉汤，脚步不徐不缓地往前方桌案边,他们的身边走去。
“哦？那个江渊果真这么厉害吗？”
然而他不动声色，隐晦深意的询问声,还是难免惊动了她的心。
小孩子哪有大人心肠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儿，纵使阿寒年少稳重聪慧，但也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还是被t他轻而易举地套出话来。
“当然！江渊叔叔给人的感觉很神秘,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又会在这个村子待多久，将来又要往何处去,他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五行八卦医药农业四书五经,仿佛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尽管他很厉害，但他的脾气却是很好,从来不对人发火，至少我是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他有对人生气。”
江越寒目光憧憬地崇拜道，回想着自己记忆中的江渊，但向往之余，却是不禁又涌现出一抹失落，属于早慧孩子敏感的心思便一览无余。
“但即便大家在这个村子里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却总有种感觉，仿佛他不属于这个村子。”
他不禁又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感叹道，看着大有些不属于这年纪孩子的多愁善感。
“……如此人才，待在这个远离尘嚣封闭的小地方，确实是屈身辱没了。”
他眸光深邃，听罢后只是又恰好擡眸，对上了她的目光，勾唇一笑，满是深意。
“等我们回京后，孤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令他为朝廷效命，施展一身才华抱负，你说岂不是美哉一事？”
他目光又半笑似嘲，正中她下怀锐毒道。
她的手一抖，险些没忍住将手中的鱼汤泼他脸上。
内心不由一惧的同时，不禁又满怀气愤，这个人渣，真是一点没变，分明就是故意在撂话威胁她。
然而对于他的暗示，此刻她也只能强壮淡定生生忍下。
不为别的，只为了江渊他能够平安无事。
“娘亲，你来啦！”
随着他的声音，此刻阿寒不禁也扭头看向她，发现她来了，不禁目光惊讶高兴地呼唤她道。
绾绾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反倒是一脸严肃地与江景寒道，“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给他一官半职，答谢他这些年代替孤照看妻儿之谊，怎么？难道还是我不会做人，委屈他了？姬玉昙，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莫不是乡野村妇做久了，连自己都分不清梦境现实了？你若记不得从前，当然我也不介意再费些功夫帮你好好洗洗脑！”
他的反应却是比她还大，不止一反常态，鲜少对她点名道姓地训斥，更是越说越激动，眼见着要发作，仿佛她真就背着他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丑事一般。
绾绾再也容忍不了，当即便怒得把汤碗往桌上用力一掼，飞溅出的汤汁刚好就落在他质地上乘，似雪洁白的柔软锦袖上，他不由眉头一皱。
“耍威风给谁看呢？就算你是国师，这里也只有村妇孩童，不是你的朝堂霸府！阴阳怪气，心胸狭窄，就你这样都能权倾天下，我看这大魏也是没人气数快尽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视权如命，巧取豪夺？江渊是君子，更是以后阿寒的老师，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辱没他如师如父的恩人，嘴巴不干不净，都活到这把岁数了，也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光长年龄，不长脑子，竟还是这般不知轻重，意气用事，你可真会做人。”
她也不惯着他这臭毛病，当即便痛骂他道，眼下可不是在他国师府，她不会任由他一手遮天，颠倒黑白为所欲为。
“你——牙尖嘴利，没想到多年未见，嘴上功夫倒是见长啊？”他不禁气极反笑，又拂袖横眉怒道，“怎么，难道这江渊还教你如何骂人的功夫了不成？明明在我身边时，你可不是这样，如今可真是一点淑女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我没有兴趣与你吵架，你若还愿一起吃饭，就闭上嘴巴，别吓到孩子，不然就别怪我对你下逐客令，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国师府。”
绾绾不想与他争执，只是又冷着脸，与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道。
“客？你竟把我当客人？你扪心自问，我究竟算你哪门子的客人！”
他却是又目光执拗地看着她，红着眼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道，“还有这里算是你什么家，如此凄寒，清贫得一文不值！你当真喜欢过这种穷日子吗？还连累阿寒跟你一起受苦，你莫忘了，你亡了国，早已经无家可归，就算有也该是在我身边，而不是为了逃避我躲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你这不是勇敢，是懦弱，是逃避，更是对我们的感情不负责任！”
江景寒越说越觉得她是自找苦吃，明明本该走出过去，美满的一家人，如今却是被她弄得分崩离析，妻离子散，白白蹉跎了五年时光，她可知道，这些年来他对她有多么担忧，多么想念？他会忧心她有没有吃饱穿暖，孤身一人离家在外有没有被坏人欺负，过得好不好，甚至忧心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浑噩醉酒度日，若是他没有侥幸寻到她的下落，亲自动身找来，还不知她要躲自己多久，想到这儿，他不禁越发感到怨恼，情动之下更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激动泛红的双眸似怒似哀，像是幽幽泛着月光的粼粼春水，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时间停止，仿佛就要这样一辈子。
触及到他的目光，过往断续浮现，她竟也不禁有些动容，红了眼圈，唯有漆亮的眸，泛着水汪的柔光，亦是直直望着他，满是不屈，令人心疼的倔强。
“……你放手！”
他竟有些看痴了，直到听她说话，开始挣扎，他也任由她的心意，乖乖温柔地松开了她的柔荑。
尽管有些不舍，心里更有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及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