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也(一)
春去也(一)
裴成蹊脸色难看。
他这次前来,本来就是按照裴相的吩咐,来试探容厌的态度。
若面对的是容厌,他或许不会生出这些心思。
可是晚晚的应对,比他所想要犀利强硬地多。
再辩解也无力回天,裴成蹊攥紧拳,单膝跪地请罪,“娘娘恕罪,末将与我父忠心耿耿,是末将一时失言。”
晚晚淡淡应了一声,“裴相和裴将军的忠心,本宫会转告陛下。”
她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追究,裴成蹊慢慢起身,他擡眸望着上首端坐的女郎。
她神情很淡,是那种云淡风轻、又尽在掌握的从容。
自从上次被她戳穿所有的遮羞布,裴成蹊被容厌重伤几乎挺不过来。事后,晚晚不想再提,容厌也不想再生事,他那般冒犯,裴成蹊居然就这样好生生地恢复过来。
这段时日,裴成蹊回忆是自己如何一步步不受控制地走上死路,承认自己被劣根性和贪心掌控,无异于刮骨疗毒。
他后来也渐渐明白,叶晚晚是个胆子很大的人,明明只是个娇弱的小女郎,却偏偏有那么强的掌控欲。
而今她在容厌身边又有了权势,越来越耀眼,整个人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那点心思,早就不得不磨灭。
裴相在他进宫之前,千般告诫,先前之事陛下仁慈,没有再追究,可是裴氏不能步楚氏的后尘,贪心不足、狂妄自大,害人害己。
裴相已经在安排让他离开上陵,去守边关。
裴成蹊无法抗拒父亲的安排,他不知道他离开之后,这一辈还有几次机会能再次回到上陵,就算回到上陵,他还有没有机会再和晚晚这样单独地见上一次。
对叶晚晚,他恨过怨过,可最终,却明白是他自食恶果,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叶云瑟。
裴成蹊心底的不甘心让他难以就这样转身退下,低声道:“娘娘,臣有事要禀。”
晚晚点头,“说。”
裴成蹊道:“娘娘是不是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晁兆大将军了?”
晚晚静静等他将话说完。
裴成蹊道:“晁将军带人暗中前往肃州,调查……瑟瑟之死。可是瑟瑟明明可以不死的。”
晚晚擡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裴成蹊低下眼眸,“那时,我没能救瑟瑟,可陛下同样没有救她。”
容厌?
晚晚看了看裴成蹊,她忍了忍,还是没能控制住,忽然笑了下。
“什么时候,无关的人还要为不相关的事受过了?阿姐之死,不去追究杀人者,却来追究他?”
裴成蹊愣了一下。
她在维护陛下?
他心里一刺,尽管明明没有多少妄念,可面对这样明晃晃的维护,他还是不免难受起来。
裴成蹊张了张口,却忽地想到。
容厌其实几次要杀他,而那时,晚晚次次都阻拦着,因此他捡回了命,可次次面临心爱之人对他人的维护,容厌心里的滋味会是怎样的?是不是远比他这点不甘的难受痛苦地多?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过了一瞬,裴成蹊意识到她对容厌态度的转变,难以置信道:“你难道……”
距离他伤重已经过了将近半年。
这不短的时间里,能发生许多事。上次,晚晚和容厌还针锋相对,晚晚对容厌没有半点情意,甚至是厌烦厌恶。
可如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而他亲眼所见却是和耳中听闻一致……帝后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晚晚居然开始这样维护他,信任他。
裴成蹊在先前已经将情绪调整地极好,可蓦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相信。
晚晚不是知道容厌是怎样的一个人的吗?她怎么还会……
裴成蹊面露震惊和不解,“我还以为你足够聪明。他如今是喜欢你,可你就真的信他会一直喜欢你?”
晚晚看着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裴成蹊道:“我这回赴往边关,一生或许不会再见。我有一句话想要提醒你,陛下并非良人。从小他就是这样,他没见过、也不懂得正常的情感应该是如何,全凭欲望的本能。这一刻能好好对你,下一刻他就能伤害你……他是皇帝,你逃不开他。他如今能让你为他动摇,谁知道等他对你得手之后,又能对你容忍多久?”
“他能待你多好?”
“他这颗心,你敢信吗,能信吗?”
千言万语,容厌不值得晚晚动心。
晚晚静静听着。
裴成蹊说的话,她不知道对自己提醒过多少遍。
可这些猜忌和质问被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心底忽然就烦躁起来。
再怎样,这也都是她和容厌两个人之间的事。
晚晚手指扣紧扶手,面无表情道:“你为什么总是敢这样不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