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和亲中原的公主16
梁城,梁城,在一众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梁城终于到了。
在看到城墙的那一刻,珊瑚珠能感受到,皇帝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帝王就该高深莫测,而这个跟随父亲征战天下,挽江山于倾颓、解万民于倒悬,一生经历过的大事,即便写入史书之中,也是传奇的人物,他不该露出这样明显的、真实的表情来。
这是帝王啊,帝王就该让人琢磨不透。
珊瑚珠在心里想:他真的老了。
梁城城门大开,迎接第三次凯旋的北伐军。此次北伐依旧取得了胜利,新开辟朵颜部,与之前的开平、安平一起,合称边城三卫,成为帝国北方高耸的三座雪峰,阻挡更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
梁城也是边城,为首的是守边大将姓铁,一个铁塔般高大的汉子,由他作为头领,带着梁城官员迎接皇帝一行。
皇帝没有下马车,只是让人掀开帘子,对梁城官员士绅百姓代表说了几句勉励之言。
珊瑚珠也在马车上,穿着二品武将的服色。为了能够代替皇帝宣令,珊瑚珠的品阶提升得很快,如今皇帝不方便开口说话的时候,基本都是由她代为宣旨。
皇帝也只说了几句,就摆摆手,给了珊瑚珠一个眼色。
“陛下有旨,梁城军民一心,朕心甚慰,着有司各司其职,勿扰百姓。”
女子的声音洪亮而高亢,平稳而有力,但终究与男子不同。第一次听到的人,忍不住瞧瞧抬头瞧了一眼,珊瑚珠面无表情,任凭打量。
皇帝点点头,表示对她代为宣旨的满意。其余人不敢说什么,听着一个女人吩咐。珊瑚珠代替皇帝对驻陛期间的事情做了安排,对来觐见的官员百姓表态。
然后,侍从放下车帘,御驾往早就准备好的行宫而去。
皇帝要在这里修整几日,再往京城进发。
“到底几日?您老人家好歹给我个约数,不然,这东西怎么预备,怎么叫人来拜见?最远的人可是从二百里外往这里赶啊。若是陛下像上次一样急行军,来了也赶不上。上回可是有八十岁的耆老啊,跑这一趟命都没了!”梁城知府拉着大总管哀求,大总管位卑权重,离皇帝最近,是最清楚这些事的人。
“不是杂家不通人情,是陛下真没旨意。”大总管出来一趟就被人堵住,也是无奈,这些官员也太爱钻营了。
大总管瞅着空隙跑了,太极打了一圈,还是没给个准话。笑话,哪儿来的准话,陛下自己还没主意呢。
“公主,梁城知府求见,想来探问陛下究竟驻陛几日。”维娜进门禀告,她也跟随出征,如今还穿着皮甲。
“这是无人肯说,求到我这里来了?”珊瑚珠轻笑,“去告诉他,我不方便接见,但陛下这边的物资按照五日的分量来备,若是要延长时间,到第四日的时候,我会派人去说。”
“是。”维娜轻笑应下,“既然给了准话,那他给的礼物,我就收下了。”
珊瑚珠笑而不语,为皇帝当传声筒还是有很多好处的,这一路上,她收的礼就不胜枚举。到了她这个地步,人人都捧着她,人人都敬着她,只想让她高兴。
尤其行军途中皇帝钓鱼那一出神来之笔,在保证自己权威的同时,也抬高了珊瑚珠的地位。
珊瑚珠估算的是五天,皇帝很着急回到京城,但到了第四天晚上,皇帝还没有下令启程,珊瑚珠又让人去通知,再续五天。
有点儿好笑,皇帝行程这样的大事,跟小儿玩闹一样,五天不行再五天,反正下面人看上头人的脸色做事,最上面这个没发话,各级就到处发散。
一道长城阻隔不了呜咽长风,梁城的晚上也很冷。
行宫正殿,寝宫,皇帝躺在病床上,曾经健硕昂扬的身体已经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在床上艰难得喘息着。
大总管拿来一个软垫,垫在皇帝背上,让他稍微仰头,呼吸得更顺畅。
“去……赐酒。”皇帝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大总管低头应是,手不自觉在软垫上抚摸了一下。
皇帝看到了这个动作,说起来,软垫还是珊瑚珠亲手做的,她为了让皇帝舒服一些,找人收集了最细软的羊毛,缝制了这个软垫。
皇帝也流露出不舍的神情来,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动了动手指,做出一个快去的姿势。他现在,连动整个手掌都觉得废力啦。
大总管带着两名高大的侍卫,捧着一个托盘刚出门,珊瑚珠这边就就得到了消息。
“已经出发了吗?”珊瑚珠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她穿着和当初第一次面圣时差不多的衣裳,外面是一件华丽繁复的长袍,脱下长袍,里面是干净利落、容易行动的袍子。头上看着珠翠满头,实际全是连成一体的,只要拔下主簪,头上就清爽一片。
别问,问就是传统,她一个外族人,汉人懂什么本民族风俗特殊色。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她说这是传统,如今兀良哈部就要这样“传统”。
“那我也该出发了。”珊瑚珠带着维娜、吉娜,往寝宫的方向而去。
大总管是走直线,珊瑚珠从右边绕了一圈,但因为珊瑚珠早得到消息,两边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对方的出发点。
皇帝寝宫外,伺候的人已经被赶出来了。皇帝病后,情绪不好,经常发作身边人,这样的事情很常见。见珊瑚珠来了,众人恭敬行礼,好几年了,珊瑚珠是总管皇帝身边大事的人,相当于他们的直属上司。
珊瑚珠带着维娜和吉娜进门,吩咐众人:“都安静些,别扰了陛下。”
众人垂首应下,默契得站到廊下去。曾经有一次,一个呼吸声太重的內侍,因为站在窗下,皇帝推窗赏景,觉得他吵闹而被处置。从此之后,惠贵妃说安静,众人就明白陛下心情又不好了,自觉离得远远的,免得天上又掉下个什么莫须有的过错来。
珊瑚珠走进病榻,站了一会儿,皇帝才叹:“这么快……是你?”
皇帝一直半垂着眼睑休息,睁开眼睛突然看到珊瑚珠,吓了一跳。
“是我,陛下,您好些了吗?可要进些药膳?”
“不必,回去,无需伺候。”皇帝精神都被提振起来,说话也利落许多。
珊瑚珠摇头,“臣妾不敢回去,怕大总管的端着毒酒等我。”
皇帝脸色大变:“你知道?如何?谁?”
珊瑚珠听懂了,他想问是谁告密,赐死宠妃也许可以,但是赐死一个屡有战功、声望极高的将军,还是外族,这非常犯忌讳。还在梁城呢,一墙之隔就是草原,兀良哈部的帖木儿就在军中。虽然他现在被叫一声顺义侯,可究其根本,他是兀良哈部的族长。
珊瑚珠不懂的是,为什么要赐死她呢?她自觉做到了最好。战场立功是一员宿将,后宫中是一朵解语花,帮了皇帝不少。后来,珊瑚珠不想了,皇帝啊,他讲什么道理。她和那个因呼吸声太吵被处死的太监一样,罪名莫须有。
皇帝左右看看,想要大声呼救,珊瑚珠只是保持微笑看着他,皇帝就知道不必白费功夫了。
“叛徒!”皇帝痛骂,肯定是他最信任的身边人背叛了他。他想赐死珊瑚珠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这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但是,皇帝临终时候的糊涂之举罢了,只要珊瑚珠死了,人死万事空,新君再厚赐兀良哈部,也就抹过去了。
可是,可是本该婉转就死的人出现在自己病榻前,他的计划怎么办,那些算盘都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