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摆谱
七十五、摆谱
李韩绮紧挨着方芳坐下，干等了将近十分钟，只听从包间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和笑声。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有人走进来。第一个进屋的人正是金滟霞。
看到李韩绮和方芳，金滟霞表情几乎没变化，只是朝她们点点头：“来了啊。”对于她们这帮人为什么迟到，她没有做任何解释。
金滟霞身后跟着几个陌生面孔，都是李韩绮没见过的，有男有女。众人一个个进入包间，按照金滟霞的安排，找座位坐下。吴雪媛倒数第二个进来，最后还有一位胖乎乎、穿西装套裙的女性。这些家长们三两成群，各聊各的，仿佛都有什么十分重要、停不下来，并且别人插不进去的议题要讨论。
吴雪媛冲李韩绮微笑，就算问好了，而她根本没看方芳。
李韩绮有点生气了，心想这群人有什么可摆谱的，拽个屁啊？她索性大声说：“各位好啊，咱们不是约的七点开始吗？这都七点二十了。”
众人同时一愣，转过脸来看她，仿佛李韩绮说了什么怪话。
方芳冷冷地说：“对啊，我们等半天了。”她望向金滟霞，“孙伟男妈妈，是不是你把时间记错了，通知错了？”
对方被点名道姓地问，脸上有些挂不住，面色一红：“没有。刚才我们都是一起来的，因为下午家委会在学校跟校领导开了个会，时间有点晚，所以来晚了。”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都没说一句不好意思。李韩绮这时已经后悔来了，她觉得，自己就多余听金滟霞的，早就该推掉今天这个破饭局才对。
大概是她的表情过于不爽，吴雪媛终于笑眯眯地打圆场：“不好意思啊，嘉一妈妈、家薇妈妈。是我们这边有疏忽，没跟你们提前打招呼。别生气了。”
她这么一带头，其他的家长们就像被摁了开关键，忙不叠地跟她俩道起歉来。
方芳冷哼一声，没说话。李韩绮张嘴还要说什么，方芳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说：“算了，先看她们要干啥吧。”李韩绮想了想，点点头。
金滟霞打破僵局说，让李韩绮和方芳下去看看点什么菜，她们刚才都看过了。李韩绮更觉得火大，心想这就是完全没把她俩当回事。方芳摆手说，算了，大家点什么，她们就吃什么好了。她话锋一转，问金滟霞：“咱们今天好像是要讨论家委会改选的事，对吧？”
金滟霞一愣，马上说：“对。”
“可是我记得你是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才进的家委会啊。”方芳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随意，“怎么这么快又要改选了？”
金滟霞沉默了，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求助似地望向吴雪媛。还没等吴雪媛开口，方芳追问，这次的对象也变了：“陶轩博妈妈，轩博好像也是刚转来的，您怎么进的校家委会啊？您跟我们说说，我向您取取经呗！”
其他家长看上去都有些尴尬，吴雪媛脸色尤其难看。金滟霞接过话茬：“轩博妈妈给学校做出了贡献，当然可以进入校家委会。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报名申请。”
方芳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候服务员敲门进来，开始上菜。有人说，快吃吧，边吃边聊。包间里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在场的男家长数量虽然不多，却都挺会来事儿，抹得开面子破冰。他们叫服务员上了两箱崂山啤酒，倒在杯子里，对着女家长们挨个儿敬酒。按照他们劝酒的顺序，李韩绮和方芳排在了最后，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们有意为之。
李韩绮想，最好是把她们彻底忘了。她坐在这里，感觉自己十分格格不入。
原本她来，是想听听家委会究竟要干什么，谁知今晚这看上去居然是个纯粹的饭局，所有人都没有聊点干货的意思，都在说虚头巴脑的话，女的互相讨教减肥、美容经验，夸对方漂亮年轻气质好。男的就在吹牛，说自己公司今年做了多少个亿，出海项目怎么怎么在全世界打开了局面等等。李韩绮听得昏昏欲睡，转脸看坐在旁边的方芳。
方芳倒是毫不内耗，正在跟盘子里的一块扒猪脸战斗。她发现李韩绮看她，还挺高兴地让她快吃，菜都不错。李韩绮看其他人都忙着喝酒聊天，觉得方芳说得有道理。俩人也不说话，回归到饭局的本质，专注吃饭。
李韩绮正在大吃，忽然收到辛自然的微信。丈夫问她饭局几点结束，要来接她。
“孩子呢？”女人打字问。
“在家呢。没事，他这么大了，让他和菜菜一块儿在家等一下，我去接了你就回。”
“你晚上吃饭了吗？”
过了一小会儿，辛自然那边发来语音消息，语气略带困惑：“吃了啊。咋了？”
“要是饿了，可以过来吃点。这边菜挺硬。”
另一头，辛自然在家里沙发上坐着。看到李韩绮的消息，他忍不住笑了，回消息问她：“咋的，你是真去吃饭的是吧？”
“是啊。这帮家长挺讨厌的，这都吃了半天了，还没进入正题，也不知道干啥呢。”
“可能压根就没有正题，就是个务虚饭局。”辛自然心想，有些人就喜欢搞这一套，觉得这是联络感情。作为销售，他见过不少客户或者同行，都是这种的。
他静静坐着，脑补李韩绮现在的处境，大概能想到她在这种场合会有多局促。于是男人站起来，走到林嘉一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男孩在里面回答：“请进！”
辛自然推开门，从门缝中探个头进去：“嘉一，我要出去一下，去接你阿姨，你和菜自己在家行不？”
正在书桌前做卷子的林嘉一转头望向男人，点了点头。菜菜原本就在男孩脚下趴着睡觉，一看到辛自然，条件反射似地起身，摇着尾巴迎向他。
“我不在家，你就开着门吧，外面要是有动静也能听见。”辛自然又嘱咐林嘉一几句，说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见男孩都听进去了，才放心地出门。
今天车在李韩绮那里。他就叫了网约车，去到春岛渔家，找到“金玉良缘”。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只见大包间里两张圆桌旁坐满了人。房间里灯光很亮，辛自然定睛细看，认出金滟霞、吴雪媛，这二位都在和旁边的男男女女喝酒。几位男性年纪都不小了，头发油亮，长袖衬衣的下摆塞在裤腰里，皮带扣露在外面，看牌子都不便宜。
辛自然又看了看，发现妻子李韩绮正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吃菜。她左边座位空着，看碗和盘子是被人用过的，但是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右边坐着一位戴眼镜的女性，穿着随意，不像其他人那么讲究。
男人走到李韩绮身边，拍拍她肩膀。
妻子这才注意到丈夫。辛自然很自然地坐在她左边位置。方芳看见他，热情打招呼：“您好，您是嘉一爸爸对吧？”
辛自然一怔：“是，您是……”
李韩绮笑了：“这是郑家薇的妈妈，家薇是嘉一同班的好朋友。”
三人随口闲聊几句。直到这时候，屋里其他人竟然还没发现这儿多了个大男人。辛自然也看出了道道，趴在老婆耳边笑着说：“后悔来了吧？我看这就是一帮寂寞中年男女，找个由头出来喝酒的。”
李韩绮瞪他一眼，让他别胡说八道。就在这时，已经喝得两颊泛红的吴雪媛偶然转身，看到了辛自然。
“哎呀，这不是嘉一爸爸嘛！”酒过三巡，她的画风也与平时有了点区别，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过来。她在校家委会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众家长对她的行动比较留心，看她这样，也纷纷将目光投过来，看到李韩绮身边坐着的这个男的。
目前辛自然还不到三十岁，而在场其他家长，除李韩绮之外，就没有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的。人一过三十，脸上岁月痕迹就藏不住了。中年家长们一看辛自然的脸，第一印象就是，这人怎么这么年轻，是什么身份的家长，是哥哥，还是叔叔？总归不像是爸爸。这岁数的人，生不出上初中的孩子。
但大家听吴雪媛叫他“嘉一爸爸”，又觉得怪。吴雪媛讲的话，总不会错。于是有些反应快的人已经在琢磨，这爸爸估计是继父，大概是名叫“嘉一”的孩子父母离异，跟了妈，后来母亲再婚，找了这么年轻的后爹。
辛自然见吴雪媛这么大张旗鼓地打招呼，也只好站起来微笑：“轩博妈妈，你好。”李韩绮坐在一旁，难免觉得奇怪，刚才吴雪媛对她可没这么热情，现在这是怎么了？
旁边有人拽她。是方芳。对方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这是喝了几口马尿，解放天性了。”李韩绮听得脸红，心想方芳和辛自然倒是有一点像，口没遮拦。
“别这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