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请教

四十、请教

刚走得远了些，方芳就对李韩绮说：“金滟霞身上那件，是范思哲的副线，价格不贵，也就五百多。一件正经范思哲，能买三十件她这个。她这是花小钱办大事，糊弄外行呢。其实穿副线也没问题，不过她老在别人面前显摆，说她一身名牌啊，老公是什么代表什么委员，讲得天花乱坠。从她这身衣服，就能看出她说话水分不小。”

李韩绮皱眉：“她图什么啊？”

“虚荣呗，无聊呗。我看她就是吃饱了撑的，到处找存在感。对了，还有她脖子上挂的钻石也不是真东西，折光不对。”

“你这么厉害，这都懂！”

“我不是做编剧的嘛，什么都得懂一点。”方芳嘻嘻一笑，“上学期开家长会，她就戴着那玩意来的。当时她靠窗坐，阳光一照，我一看就觉得不太对。因为我有点好奇，就拍了照片搜索。你知道她那是个什么吗？”

李韩绮摇头。

方芳一脸轻蔑：“是新娘子结婚戴的装饰品，假首饰。戴这种东西来开家长会，真行啊。”

李韩绮无语。方芳笑笑说：“咱学校的家长都可精彩了，好玩的事很多。这都是珍贵的创作素材，应该把他们写进短剧里。”

这话把李韩绮逗笑了。两人说着话，走进图书馆。

初二全年级学生都在第一阅览室自习。一见有家长来到，一些学生的注意力被吸引，昂着头看来人是不是自己的家长。

李韩绮向着学生们扫一眼，认出自家那个熟悉的脑袋。男孩正低着头专心写作业，丝毫不为外物所动。郑家薇倒是擡头了，一眼看到方芳，却还是面无表情。方芳用口型对女儿说，叫林嘉一。

林嘉一和郑家薇背着各自的书包离开座位，临走前，他们都与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和一个黑皮肤大眼睛的男孩说了再见。李韩绮没看到孙伟男。走出阅览室，女孩向她打招呼，林嘉一也跟方芳问好。

方芳亲切地答应着，看看女儿，忽然笑出来：“你怎么了，写作业写呆了？”

郑家薇双眼空洞，看上去确实有点懵，她是还没从学习状态抽离出来。林嘉一疑惑地看看女同学。

“你别管我妈，她就是这样。”郑家薇对男孩说。

“就是哪样？”方芳要从女儿背上取下书包。

女儿说，就是这样离谱。

她还不愿意把书包交给方芳，非要自己背着，让妈给背书包多丢人。方芳说，书包这么沉，早早把她脊梁压弯了，以后变成罗锅，丑死了。郑家薇没拗过妈妈，只好服从，大书包被方芳接到了肩上。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出图书馆。

李韩绮和林嘉一跟在后面。女人心想，这娘儿俩反差还真大。听了方芳刚才说的话，她觉得有道理，目光瞟向林嘉一背上的书包。

“我不用，我背得动。”男孩明白她在想什么，不问自答。

“行。”李韩绮只好说。

四个人走出学校大门，过了一条小街，找到李韩绮的车，开门上去坐好。李韩绮原本想让林嘉一坐副驾，方芳说还是她坐吧，孩子别坐副驾驶。于是两个大人在前，俩孩子在后排。李韩绮轻踩油门，车子渐渐驶离这片街区，消失在道路尽头。

坐在工位，辛自然盯着对面墙上的挂钟。三，二，一。秒针和分针一同指向“0”，现在是晚上六点整，他今日工时已攒满，可以打卡下班了。

男人迅速离开办公室。今天老婆负责接孩子，他独自坐地铁回家即可。

刚走到公司外的地铁站，他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从出站口出来。是胡威和洪雪。胡威面无表情，洪雪脸色有点差，看上去状态不佳。

辛自然皱眉，心想这俩人怎么一同行动去了？他联想到之前看见胡威对洪雪进行训话，更觉得怪。按说胡威是辛自然的上司，洪雪是辛自然的下属，他本人才是这俩人之间的纽带。真有业务，或者要提要求，也不应该由胡威直接对洪雪。

他左思右想，搞不清其中关键。

眼看下班通勤的人很多，过道拥挤，辛自然急着回家，就跟随人群涌上扶梯，朝车站深处去了。胡威和洪雪早已走出地铁站，不见踪影。

坐在地铁上，辛自然还在思索。回到家，李韩绮和林嘉一已经回来，老婆说来不及做饭，已经点了外卖，骑手正在路上，马上送到。辛自然答应着，去洗了手，回来坐在沙发上，心里又想，其实他应该主动问问洪雪。

胡威这个人，不但心思过于活络，还自认为聪明。又蠢又爱折腾的上司最为可怕，难保有花样百出的歪主意。上次他请那个什么基金的董总吃饭，也不知道结局如何，八成是他自掏腰包花了钱。能做出这种蠢事的人，至少可以确定是个笨蛋。洪雪要是跟他深度绑定，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辛自然感到为难。其实他心里的红线拉得挺高。洪雪对他的心思，他是有数的。瓜田李下，他得避嫌，不能让老婆误会，让自己闹心。连吴强都让他别管洪雪的闲事了，他应该听人劝。

男人心里有事，李韩绮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等他回过神，只见老婆正提着一只巨大的外卖塑料袋，站在他面前，对他怒目而视。菜菜很会仗人势，也对辛自然狗视眈眈，仿佛是李韩绮的护法。

辛自然想笑。他站起来，从老婆手里接过袋子，从里面取出大大小小六七只塑料餐盒，摆在餐桌上。林嘉一拿来碗筷、勺子。

李韩绮点的是万和春排骨米饭，琴市老字号。林嘉一最爱用排骨汤泡饭，再配上一口软而香的排骨肉，一起吃下去，浑身都舒服。他是半大小伙子，正在长身体，饭量比李韩绮这个成年女性都大，能独自吃完一大份套餐。

全家人围坐到餐桌旁。菜菜闻着肉味哀哀地叫，最后只能无奈去吃狗粮。

正吃着，林嘉一问：“阿姨，我爷爷奶奶回来了吗？”

李韩绮心中一慌，脸上却还在佯装镇定：“回来了。”她今天在公司给余珍打过电话，得知林江状态稳定后就出了院，现在在家静养。

“我周末给奶奶打电话，她说还没回呢。”林嘉一舀了一勺排骨汤，倒进米饭里。李韩绮是提前找余珍对过词，有所准备。女人听了男孩的话，稍微放心些，平静地说：“等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他们。”

“好的。”林嘉一嘴角上翘，露出笑容。他开始大口吃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韩绮看林嘉一吃得这么香，莫名想到他刚来家里时吃火锅的样子。肉、菜，都是一片片夹到碗里，细细吃下去的。不是因为男孩不饿，当时他肚子都叫唤半天了。是他不好意思，他害羞，无法厚着脸皮狼吞虎咽。

现在就与当时完全不同了。

女人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她可以的，她和辛自然可以做好嘉一的爸妈，她可以把这孩子带好。一定行！

晚饭后，一家人各做各的事，写作业的写作业，刷手机的刷手机。

李韩绮靠在沙发上看萌宠视频。菜菜看见主人手机上有别的狗，赶紧凑过来，用爪子扒拉屏幕。女人把小狗赶走，擡头却看见丈夫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明朝那些事儿》。

“还研究呢？”妻子觉得好笑。

“这不是之前那本。这套书有九册呢，你看没看过啊。”辛自然故作高深，“我刚看完第一册，讲朱元璋的，人是开国皇帝，后边还有一大堆呢！”

“你们公司的职场环境就这么恶劣了，能逼着你看九本书？”妻子揶揄他。

这话突然点醒了辛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