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常在河边走夜路
伴着那道猩红闪电,闷雷隆隆滚过天边。看样子竟是要下雨了。
仲春时节天气变化剧烈,山中常常暴雨。但天雍府选路必定稳妥,不会赶着雨水入山。
苍厘望着牧应堂,果见他面色微微一变。
“快走,有情况…”鼻烟壶刚焦急道了半声,侧殿顶上登时劈啪一串碎响,炸开一挂爆竹似的热闹。
苍厘仰头,看两个影子砸穿殿顶掉了下来,落地前却是各自弹开,并未滚作一团。
那头灯童耸了耸鼻尖,惊喜地一骨碌挺直了腰背:“主人!”
冒柏巍好生奇怪:“哪个是你主人?”
灯童口中念念有词,不管不顾爬了起来,摸索着朝其中一个人影跌去:“主人,真的是你!阿明好想你……”
它似是凭借气味寻人,锁定方位的本事却不含糊,蹒跚数十步,直直落进那绯色影子的怀抱。
绯衣人莞尔,凤凰花珠冷若眉梢血。
她展臂接过飞扑而来的灯童:“来。”
而后“咔嚓”一下,将送进手心的柔嫩脖颈一气折作两段。
蒲团边的长明灯柱应声而断,灯盏当啷落地,残油如血缓缓淌了一地。
“奇也怪哉,什么小鬼都兴认野亲了。”绯衣人蹙眉捻着指尖,“真脏。”
冒柏巍气死了,“你这女人真是豺狼的心肝!错认又如何?滥杀无辜,成何体统?!”
绯衣人无不嘲讽地笑了一声,不屑搭理他。只冲着方才一同落下来的那人道:“齐逍,看见了么?下一个没脖子的,可就轮到你了。”
未待齐逍搭话,牧应堂再不袖手,一张伏波网直冲着绯衣人撒了过去。
先前他既愿意遣府卫去追,现在遇着了,便一定要擒下这人做个交代。绯衣人看出他的想法。虽给那网子劈头盖脸沾了半身,如何又挣不脱,却只狠呛一句,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撞破窗户摔进了荒芜的夜色中。
牧应堂踏过窗棂紧追不舍,冒柏巍和关柯也顺脚跟了上去。
苍厘靠着门没动,专心致志看齐逍。看得鼻烟壶开始冒火:“快走啊你还磨蹭什么?!这雷电不对,我们得快……”
“嘘。”苍厘说,“你看他在干嘛。”
齐逍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后,兀自往那蒲团前去,对着扣翻在地的长明灯碗凝视良久,又将折断的灯柱拾起来比比划划。
苍厘走到他身旁,淡声道,“这是只吸人魂魄的精怪,化作小童形貌盘踞在此。荒村之中,路过的旅人但凡被灯光迷惑,必会忘记精怪多对人有害,反倒同情起它随口编造的身世来。浑不知感慨时,已注定要在此丧命。”
齐逍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
“你还要修它么?”
齐逍又沉默片刻,拿出随身的百宝匣,将那盏子里剩余一截的灯芯夹出,盛进小指粗细的胶玉筒,好生收在了匣中。
苍厘有点好奇:“你从哪里寻来的匣子。”
“之前丢了,这次刚好在路上捡到。”
“……真巧。”苍厘转念一想,匣子丢了,先前他那使者印又是如何修好的?
齐逍望着灯,定定地不说话。
苍厘便也不再问,“走,回去了。”
他觉得再不发话,齐逍能在这里蹲到大典结束。
“好。这些需得烧了。”
苍厘不知齐逍想烧什么,只看他将断掉的灯杆并灯座一手一个,轻易拎到了外头的空地上。这人拖着灯走动一圈,寻了片规整处放好,稍理了杂草,又摸出火石擦了两下,给灯碗里的油星子燎开了火花。
说来也怪,那金石般的杆座居然真给火引着了。不知是他那打火石非同寻常,还是这长明灯其实是纸扎的明器。
苍厘看着火苗越跳越欢,“刚才那人是什么来头。”
“一个男扮女装的怪胎。”齐逍如实道,“别的不清楚。”
居然是个男人吗?苍厘不想他如何得知这种隐秘,只道,“你们怎会来到此处。”
“他与人约好在此地打架。要用的虫子失灵,说怪我,要我赔虫或赔命。”齐逍道,“我都赔不了,他也没办法。”
“……你们可是在河边上住着?”
“嗯,住了半天。我发现你们就过来了。但他不让走,所以动手了。”
“听说他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毒将军。你以后要当心,别再被虫子抬走。”
“……哦。”齐逍想了想,道,“他不是。”
“说不准。”苍厘笑了笑,见那长明灯骸即将烧尽,便道,“走吧。”
两个人一并走到村口。此时正是至暗时刻,与黎明相隔咫尺之遥。其余使者们早已回到车中歇息,只留下卢师傅与老邓生火看守。
苍厘打了招呼,几句话将方才遭遇大致告之,听得俩人啧啧称奇。
“使君,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你们抓紧休息一阵吧。”老邓抖着他那苦瓜眉毛,忧心忡忡地瞅了瞅天边。
苍厘就点了头,“齐逍虎口逃生,确实需要休息。我再去看看情况,给先生搭把手。”
他将齐逍托了管,自个儿拐到界碑石后,拍了拍鼻烟壶,“说罢烟烟,到底何事。”
小壶已给他三番两次的无视磨得失了耐心,此刻有些没好气道:“问什么,你没看见天上的异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