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
方丈
还未踏入寺门,便迎面碰上了一位身着袈裟的老和尚。
老和尚的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稍小些的青年和尚,两人都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似是准备出远门。
我连忙施了一礼,截住了方丈的去路。
“住持师父。”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
“住持师父带了不少东西,这是要远行?”
“寺里这几日陆续收到了许多求助的信件,都是从其他各地曾与老衲有过往来的寺院寄出的,似是有邪祟害人。此番出门,就是准备去其他寺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见方丈面露急色,心中便有了些预感。
方丈回了礼,便准备绕过我离去,我赶忙大跨一步,再次拦住方丈。
方丈身后的青年和尚瞪着眼、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他上前一步正要发作,却一把被方丈拦住。
“施主也有要事找老衲相商?”
我慌忙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入嘴边,哽住了好几次,愣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我心里万分焦急,却不知从何说起,又不知哪处能说哪处又说不得,有太多的事情我想要找人商量,可方丈究竟是不是合适的人选,我更是不能完全相信……
方丈见了我的样子,叹出一口长气,然后转身将自己手中的包裹和行囊交到了青年和尚的手中。
“施主心中郁结过重,看来今日不是出门的良日,我们还是明日一早出发吧。”
青年和尚还想说上几句,但见方丈神色凝重,一腔负气最后只化作一个“是”字,便转身走回了寺里。
“施主得此大变故,还请节哀。”
还不等我说些什么,方丈摆出手势,请我出寺门边走边谈。
……
行至院后林中,我已与方丈说完了与父亲相关的事情。
“施主前来,并非只是想与老衲说这些。”
“是的,师父,可我实在不知从何讲起,还有些事情过于荒诞无稽,我更不知当讲不当讲,上山前来,单是凭着一股念头……总觉得一定要来此处寻您……”
说着说着,我便渐渐失了声,我自己都意识到了我刚刚说的话让我这个人显得到底有多可笑。
寺院门前拦人的是我,吞吞吐吐不敢直言的人也是我,想要求助得高见的人还是我……
“也许是因为施主已经寻到了机遇,机遇在造化之中,可偏偏造化最是弄人,成事与否也只论迹不论心。”
我低头倾听着方丈的一番引导,眼睛无神地盯着鞋尖上新踩到的泥巴,脑袋里面是越听越迷糊。
“若是方丈遇到了妖怪,方丈会如何处理?”
“施主的问题提得过于宽泛,究竟是怎样的妖怪,老衲当时又是身处怎样境地,如何处理的答案就有千万种变化。”
“欸……住持师父,我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可有时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至少错不致死。我曾遇见了一只小狐狸,旁人告诉我它是妖怪且害我未果,可我觉得那狐狸不是,虽然仅仅是念头而已……我只是没对那些除妖的人说出我的念头,似乎就是因为这样,我害死了那只狐狸,最后也害了我自己……”
“施主既能说出这番话,定是对当初的决定感到了后悔。”
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念头终究是念头,而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是个小角色罢了,或告诉或不告诉,于最终的结果而言又有什么影响呢?我终是觉得自己只是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中,扮了一位无关紧要的路人,只是对其中的小小一环起了分毫的作用。我的用处如此之小,在最终犯下的大错里,难道我的错处就不能够忽略不计吗?”
“有人无意打掉一朵花便痛哭流涕,有人杀了千人万人仍觉得苍天有负于他。倘若施主心中无愧无悔,便根本不会在施主口中所谓的小事上万分纠结。施主心中埋下了有情有义的种子,如今在此事上生根发芽,不管旁人会选择如何去做,施主既已落入了此情此景,也拔不掉心中的芥蒂,便只能随心而动去改变。”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一种压抑的酸涩挤涨在胸腔之间——我只能告诉自己,我就是这样的人,既然我觉得自己错了,那就必须改正才行,不然我定会被悔恨和愧疚给活活压死。
“可我总归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想随心去改变,又能怎么做呢?”
方丈缓缓摇了摇头。
“小事环环相扣,最终才磨合成了一件大事,可硬要说但凡改变其中一环,大事的结局就一定有所改变,这便是妄下结论。只是有一点,施主身处其中一环,改或不改,最后的结果不一定如施主愿。可施主终究是后悔了,施主后悔的不是结局,施主后悔的是当初的那个决定……”
“所以,与其说,施主是在是非对错中徘徊不定,不如说施主纠结的是当初那个徘徊不定的自己。对外而言,人的力量必定是有限的,可对内对己来说,你便是你的全部,你若想改变那个踌躇不前的自己,便就是改变了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