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明君应民请(正文完结)
天赐明君应民请(正文完结)
李崧重新整编过的《长生殿》比起之前的仓促空洞是质的飞跃,一经推出便引爆了满场,前来买票看戏的观众络绎不绝,散场的瓦子依旧人头攒动。流连不去的观众在讨论着其中的剧情。
大唐太大了,南涝北旱,而人面对天灾又太脆弱,太渺小了。
哪怕居住在长安的都是富庶人家,又有几个没有一点灾荒的记忆呢?
戏中的苏生所见所闻,所遇所行,百姓同病相怜,皆有同感。
他们来看别人的故事,却从中看到自己的人生,如何能不共情,不感动?
李令月混在瓦子的包厢里,看着散场观众们的反应,戏谑得看向李崧:“看不出来你还有写戏剧的天赋啊!”
“殿下谬赞。”李崧笑不出来,满脸愁容。
他猜到奚九酒此行此举会有危险,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危险!
危险到满朝文武都要杀了她!
他要怎么救她?
他不知道。
只要有任何一点挽救奚九酒的可能,他都要做。
“不,我是说真的。”李令月看着攒动的人头,“你从未颠沛流离,何不食肉糜才是你这样的世家子弟的常态,如何理解贫民的苦难便是一道难关。你能让他人感同身受,必是自己率先体悟甚深。”
李令月想起前世后来那些脱离人民群众的文艺作品,那些编剧导演社会阶级远不及李崧,却一次次制造出脱离群众到引发人民愤怒的作品和言论。
相比之下,背叛了自身阶级的李崧,有多难得。
李崧自诩聪慧,却没听懂李令月的话。
总归是夸他,而且应该不需要他接茬。
李崧焦躁地瞅着台下:“殿下,这样真的能救九酒吗?”
李令月看看还在抹眼泪的麦子,嘴角微翘:“这可不是我给你的任务,先前你自己找的太平别院要改剧本的,当时信心满满,现在慌了?”
“我没有信心,不过是尽人事,但凡有一丝和机会,我都会去做。”说到此处,李崧苦笑了道,“毕竟我实在愚钝,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你自有你的天赋,而且做的也不错。”李令月让哭够了的麦子去干活儿,“只凭这样当然还不够,我会再帮一把的。”
散场的人群里有人神神秘秘得说到:“听说里面那个奚娘子,就是盖黎明村那个奚娘子,要被砍头了。”
这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听到的观众顿时惊呆了:“啊?为什么啊?”
要说这戏里,百姓最喜欢的角色不是主角苏生,而是那个出场不多的奚九酒。
李崧把自己所有的喜爱都倾注笔端,塑造了一个极尽美好的奚九酒。
流淌的情愫感染了观众,于是观众也随之爱上了那个剧中的奚九酒。更何况谁不想要万一自己也落难时,能有个奚九酒搭出个黎明村,拉他们一把呢?
“谁知道呢,她不是就是以前洛阳那个刘怜香吗?韦兴给她请立女校书的那个!韦兴不是死了吗?五马分尸,都知道韦兴看重她,当她是当同党吧!!”
“我怎么听说就是她揭穿了那个韦兴,那些世家的真面目,才被人报复,要杀了她的?”
“凭什么啊?!”
刚刚看完戏剧,还沉浸在剧情中的观众得知剧中喜爱的人物就要死了,情绪顿时被引爆,更有一声响亮的吆喝,火上浇油。
半大不小的报童挥舞着手上还带着油墨香味的报纸:“卖报卖报!新出的《民话》!今天的大新闻!黎明村奚娘子即将斩首示众!三日后斩首示众!”
“真,真要斩首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心急的,直接拦下了报童:“给我一份!”
“我也要!”
报童手上的《民话》顿时被一扫而空,更多的报童聚集在瓦子附近,把这一期《民话》加刊送到更多刚看完《长生殿》的观众手里!
《民话》里忠诚得描述了当日大殿上的场景,包括已经被朝野视之为蠢货,再无前程的张泚,包括刚刚家变颜面尽失的朱赞,也包括证据确凿被追罪入刑,方才被抄没满门的何暇。
自然也包括,奚九酒如何揭露他们所有人。
“我怎么糊涂了呢?她出首举告韦兴,现在还要因为是韦兴的党羽被斩首?”
奚九酒绝对不能因告密而死,曾经依靠宫女情报收集工作逃过两次必死之难的天后还想要进一步扩张铜匦制度,奚九酒若是因言获罪,不利于她日后收集情报。
可因奚九酒收集官员阴私而死也同样上不了台面,不能因言获罪,更不能因听获罪。
于是,她的罪名只能是因为“韦兴同党”而死。
这当然是牵强的,是不能服众的。
于是百姓议论纷纷。
这样的议论,随着《长生殿》一次又一次的演出,随着《民话》的扩散在长安越演越烈,街头巷尾,茶楼酒馆都在议论,而这又助长了《长生殿》和《民话》的火爆,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文化水平较低的百姓时常分不清戏台上的人和真实人物的区别,尤其是这一回,报纸上明明白白地说明了那就是原型人物,于是便更加不用分清了。此时奚九酒就算是离开牢狱,也怕是寸步难行,可身在大理寺狱的奚九酒接触不到,百姓就只能……把运到长安的梅雕酒卖爆!
而就在这等狂热的氛围中,时间悄然过了三日。
奚九酒被装在囚车里拉出来的时候,是做好了准备要受一番磨难的。
百姓大部分无知愚昧且无聊,看砍头,看杀人,是难得可以发泄血腥压抑的时候,而那个装在囚车里的囚犯,更是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甚至被鼓励欺辱而不用有任何负担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