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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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九酒猛然擡头,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得看着来人。
李崧怎么来了!
他怎么会在此刻来!
攒竹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奚九酒的后手安排在这,虽然吓人,却还算妥当。
转而又生了几分埋怨,李崧这人明知奚九酒有危险来得这么晚?非得在奚九酒将被拖走的关口才匆匆赶到上演这一出神兵天降的英雄救美吗?害的她们平白遭一番惊吓。
蓝臬和李崧原先都是仕途落魄敷衍公事,一个寻幽探密寄情山水,一个借酒浇愁自暴自弃,着实是有几分臭味相投的半斤八两。
可李崧一朝雄起,理刑狱,安流民,数月之间就把番禺治理得井井有条,哪怕不是薛默心腹却堪比心腹,以致城中百姓只知李少府,不知蓝明府了。
蓝臬性子说好听是闲散,说难听是软弱,被李崧压制许久,心中胆气先虚三分,但在众目睽睽骑虎难下,恼羞成怒:“李崧!凭你也敢来管我?!”
李崧劈手便将一份委任状砸他面上:“我乃当今圣人御封的监察御史!督管岭南时,如何管不得你?”
监察御史官位不高,不过八品,但却有监察百官,寻按州县之权!
李崧当蓝臬下属县尉的时候都能轻松架空他,御史位卑而权重,要说品阶不如七品县令,但要说职能,却恰好克制他!
蓝臬心头强撑着的那口气顿时泻了个干干净净。
李崧已经跳下马来,闻明此时因果,果不其然勃然大怒:“莲花一案是我昔日亲自判决,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你若是不认此事便拿出证据,否则我定然参你一个贪赃枉法,枉下冤狱之罪!”
蓝臬原本便被李崧先声夺人惊得胆寒,心中更知这个借口找的牵强,原想着偷偷冤杀了奚九酒也就罢了,哪里敢真的往上捅?
但他不是没有说辞:“谁不知道你与奚九酒这女子过从甚密,如今折返来此,莫不是特地来救你这姘头的?”
李崧冷笑一声:“莫说莲花杀人一案证据确凿,便是她勾结叛逆马家,事后意图逃狱之事,亦有番禺县衙役可证,女医傅宁可证!
斩杀逃狱之罪囚何罪之有?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在你蓝县令眼中便只剩下私情二字?莫不是明府心中惦记昔日奚娘子得罪你,今日来挟私报复,便看谁都是私情私怨?
你是这般行事,便当我,当审核此案的薛使君也如你一般是非不分公道不存吗?”
那个案子是李崧办的,却是薛默批的,他这般质疑莫不是觉得薛默不公?
薛默如今可是高直入中枢了,若是他知道蓝臬这狗县令在背后撬他政绩墙角污蔑他徇私,不贬了他这个县令才怪!
攒竹在人后听得一怔。
这话刚才她也说过。
可她说的,蓝臬置若罔闻,而李崧说的,蓝臬两股战战。终究是身份不同,说话的分量便也不同。
旋即便在心中笑自己被奚九酒惯坏了性子。
这般道理她从来明白,不过是近来躲懒,便真当公理道义是天经地义的了。
但……还是好想有身份啊,哪怕不能如薛默那般一方封疆大吏,就算如傅宁那样有些人望地位,说出的话也能有几分重量,不至于说句真话却只能让人置若罔闻!
胆气已泄,声势被夺,在李崧炯炯目光之下心中虚怯如硕鼠见天光,心中惶惶直欲奔逃,口中讪讪心虚气短:“我……本官原就是对此案心有疑虑,请人去再配合查探一番,既然你说此案无疑,那便算我多心,不再搅扰,告辞。”
番禺县衙役一行人气势汹汹得来,垂头丧气得去,便只能给李崧再上一层威名了。
李崧忽然呼喝一声:“且住!”
蓝臬回身怒目而视:“李崧!李惟高!莫要过分!我便是走都不能走了吗?”
“明府自然可以走得。”李崧肃容道,“但请衙役将这重枷镣铐带走!我可从来不知,安有对证人行此大刑的?”
蓝臬一事讷讷无言,衙役顶着李崧的杀人目光硬着头皮上来解下奚九酒的重枷。
李崧见奚九酒不同往日红衣明艳,一身素衣清霜,此时青丝委地素衣粘尘,楚楚之态直叫他心中一痛。
奚九酒卸了重枷,身形一晃,她方才双腿受伤,一时竟然是站不稳了。
攒竹立时扑了上来搀起奚九酒,李崧默默收回本能伸出的双手:“奚娘子……”
李崧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只能写在眼中以示关切,不能多说一个字。
“多谢李御史还小女子一个公道。”奚九酒终于开口,垂下的目光中已然是盈盈一汪水。
其实何须言语?他已经用行为严明一切,胜过千言万语。
“只是一时狼藉,还请李御史允小女子先行梳洗。”
“娘子请,我住在城中驿馆,有事尽可来寻我。”
攒竹等他们说话早已等的不耐,此事见奚九酒终于完事,又走得艰难,弯腰一抄双腿,竟然是将奚九酒打横抱了起来,进屋去了。
方才说了公正,至少明面上还是要个公正,李崧总不能立时跟着奚九酒进九馆,那便做实了他此行盖是因与奚九酒的私情而来。
岭南也不是只有他能上札子的,被抓住了这等话柄,世家鼓动上札子参他一本,让他失了这个名正言顺,也是因小失大。
“伤了筋,幸好没断了骨头,养上十天半个月便没事了。”傅宁给奚九酒在伤处敷上药物,“攒竹呢?”
奚九酒抚了抚心口:“我让她搬到黎明村住了,全当做个后手。”
“你也是真的胆大,居然真的一点都没准备吗?如果李崧回来的慢点,我可是听说番禺县衙里已经做好准备,你一进去连牢狱都不必进,定然要了你的性命!”
傅宁也以为李崧是奚九酒请回来的救兵。
奚九酒也没反驳:“这不是平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