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妙人
雪中妙人
今日天亮的格外早。
攒竹轻手轻脚得把奚九酒的头放在自己膝上,却还是惊醒了她,见她头一偏,擡手按住了:“别动。”
奚九酒听到是她的声音,便顺这力道松了在她膝上。
接着眼上一热,是攒竹拧了热帕子敷她的眼。
她昨夜哭了太久,此时眼上还没消。
“很肿吗?没法见人了吧?”
攒竹拉上她肩膀滑落的衣裳:“还好,上些脂粉,看不出来。”
“我昨夜想过了,韦兴这些年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圣人能容他十二年前那一次,公主眼里却揉不得沙子,容不下他的累累血债,若能找到证据,助公主一臂之力,或许也无需你我冲锋陷阵。”
奚九酒知道攒竹厌烦思虑谋算,她能想能谋划,但是会泛恶心。
所以到了岭南宁可扮丫鬟也不想拿主意:“难为你了。”
攒竹手指在她额间一点:“再跟我客气试试?”
“好,不客气。”奚九酒笑了笑,“那你想出些什么?”
“有些人有些事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也都是是凡尘俗事,归根结底,没什么不同。这还是你当年告诉我的。”攒竹说道,“韦兴便是中书令,也并非无敌,在两都有公主镇压,在岭南,也不是薛默的对手。这都是我们可以借力的。”
“唔……”奚九酒闭目沉思,她现在心里好像有把火在烧,炙烤着她的心肝,头脑却仿佛浸在冰天雪地里,泠泠生寒,要做的事情一条一条列在心间,首先要做的,便是试探这些她要借力之人的态度:“三年前那个沛王府和他沟通小吏后来是不是流放到岭南来了?”
攒竹一愣,旋即大加赞赏:“勾结沛王这个罪名,莫说是公主,便是圣后也饶不了他!我今日便去寻他。”
房门忽然被敲响,是值夜的堂倌:“娘子,李少府求见。”
“现在?”
这个时节,这个天气。这个时辰,可不是上门的好时候啊。
“正是。”
“你先歇着,我去看看他。”攒竹披上外衣下了楼。
李崧已经披挂整齐,一身宝蓝锦缎灰鼠皮披风,领边翻出泛紫的毛皮衬在颊边,倒显得他越发姿容俊秀。
自从把他忽悠成肌肉兄贵,还真是好久没见过他这般白皙精致的模样了,现在看来,虽然他已经练得虎背熊腰,一张脸拾辍拾辍,还是眉清目秀的嘛。
攒竹挑剔的盯着这个口口声声对奚九酒有知音之情的男人。
九酒近日心情不好,找个男人来玩一玩,调剂调剂心情也不错,李崧嘛,不说人品,光是这一张脸已经足够赏心悦目:“少府此时来访,有何贵干?”
李崧听到楼上的动静顿时眼中放光,见来的是攒竹就全都熄了,一板一眼得回答:“听闻城外昨日下了雪,我欲前去赏雪,不知奚娘子可愿同行?”
奚九酒倚在楼上并不露面,只有声音传下来:“岭南甚少下雪,本地百姓去看个稀奇,或流放已久的去念个往昔也就罢了,少府不日就将起复回京,关中冬日的鹅毛大雪何等壮阔,也会对岭南的米粒星雪有兴趣?”
李崧擡腿往楼梯挪了两步又被挡回来:“岭南的雪也叫雪啊,我对此并无多大兴趣。”
“那少府是……”
“岭南雪中有妙人。”
“李崧!”奚九酒似喜还嗔,怪他轻浮似的。
李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补救:“我是说,听说很多岭南本地人士一听有雪就急匆匆前去观赏,那场景定然有趣。”
南方的雪没意思。
看到雪的南方人比较有意思。
奚九酒重重一扶额,他以前是真的没被撩过吗?
他顺着说也行,不回答看着只笑也行,这么慌忙得解释反而是最拙的应对了。
但生涩的也别有一番趣味,直来直去有什么听什么就是了。
奚九酒答应了:“少府稍候。”
攒竹上楼时见她已经在挑衣裳了:“九酒,你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奚九酒挑了件大红织金翻着白兔毛的斗篷,“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得和往常毫无二致,我既然答应了李崧既往如常,那更不能避而不见。何况要走的李崧是没办法再遮掩我光彩的,按着我往日的性子,原本就该享受一番美色奉承才是。”
“可那人说……”攒竹值得是韦兴手下来约见的时间。
“韦兴多疑,我若是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反而要生疑窦。”奚九酒冷笑,“毕竟昔日,我便不是什么乖巧温顺的人。”
奚九酒握着攒竹的手紧了一紧:“只是我去游山玩水,家里头的事就得交给你了。”
“和以前一样,你在明,我在暗。”攒竹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交给我,你放心。”
李崧带了马车来,等了许久也不见恼,终于等到奚九酒打扮妥当,不由得眼前一亮。
艳光四射,满堂生辉。
“娘子请。”李崧一抖斗篷,一红一蓝,翻着一白一黑的毛边,举手投足都仿佛写着般配。
李崧不知有没有留意到她身上的小巧思,咧得牙花都露出来了。
“这是果子,这是桂圆,这有茶水还是热的,冷不冷,要不要再生个炭盆?”
“好了,别忙活了。”奚九酒看他团团围坐,倒是有趣,“李郎君年少才俊,莫非以前并未携人宴饮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