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事
前尘旧事
灵泽并不怨恨姜序杀死自己,哪怕自己很想活着,他只是怨恨姜序丢下自己一个人。
——阿姐,几百年来,我们相依为命,只有你我陪着彼此,为什么现在要丢下我?
——阿泽,天下无不散筵席,况且人世间那么多的生灵,总会有你的好友,总会有人愿意陪着你的,阿泽,莫要固执了。
但姜序错了,纵使天底下有再多的生灵,灵泽都不在乎,也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一直以来,他的眼里都只有姜序一人。
姜序没有理会灵泽,她只是看向阿笙,眼里的情绪复杂到没有人能看得懂,而后阵法的光亮起,朦朦胧胧间,有一声叹息。
“……是我错了……”
阿笙再次睁眼,已经不知过了多久,稍稍一动,她竟飘了出来,回头一看,竟是一根青色的蜡烛——不知为何,她成了蜡烛的灵。
“……他待你倒是好。”幽幽的声音传来。
阿笙往下一看,蜡烛下头压着一个阵法,声音就是从阵法中传出来的,听其声音,似乎是灵泽。
“灵泽?”阿笙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嗯。”灵泽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
灵泽虽然对阿笙不喜,但眼下还是有耐心地回答道:“阿姐在最后一刻篡改了阵法,改为了封印我而不是消灭我,你也因此留了一抹魂魄,被封在青烛中,用来镇压我。”
他说得有气无力,情绪十分低落,说完后停顿了许久,才又说了一句:“没力气了,睡了。”
阵法蚕食着灵泽的灵气,他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不过只要忘川河生生不息,他就死不了。
阿笙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这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姜序那样循规蹈矩的人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也许几百年的陪伴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可若是真的很重要,为何她又会那么轻描淡写的要对灵泽下手呢?
就算灵泽犯下大错,可论轻疏远近,难道他还比不上一群素不相识的凡人么?
阿笙的大部分灵气被用来镇压灵泽了,所以她大多数时候也都在陷入沉睡,偶尔清醒了,也不能离阵法太远。
阴气又生出了新的阎君,阿笙清醒时,见过一面,和被灵泽杀了的那位长得一点都不像。
托灵泽的福,地府的轮回乱了套,往生林中生出瘴气,鬼魂到了林中,会被迷花眼,压根走不到轮回井。就算是阎君进来了,稍不注意也会迷路。
所以阿笙很少看见那位阎君,他进来时,也是蒙着眼堵着耳的,生怕被瘴气影响生了心魔。
他想法子在往生林中建了一条路,用血开出朵朵彼岸花在路的两侧,红的好似在发光,用来给魂魄指引方向。
以前接送魂魄时,是灵泽他们撑着竹筏渡过忘川河的,可如今忘川河因灵泽波涛汹涌,竹筏压根过不了,只能等着忘川河隔段时间平息的时候送魂过去。倒不是没试过强行带魂魄通过,可往往到了河中央,魂魄就被卷走了,那位小阎君无论如何都救不起来。
时间久了,地府滞留的亡魂越来越多,稍不注意就闹出了事。无奈之下,这位小阎君竟然献祭了自己,化为了一座木桥立在忘川河之上。桥栏之上刻了“奈何”二字,虽然人间似乎有不少对此的歌颂,但其实就是小阎君对灵泽的挑衅——你能奈我何?
忘川河因灵泽的缘故,洗刷怨气的能力变得很低,且因为时常波涛汹涌,魂灵只要一靠近,就会被拉进河底,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地府一开始,只要不是怨气实在太重,都不会让他们去碰忘川河。
但带着怨气转世,总归是不好的。
于是小阎君死后不久,忘川河边莫名生出了一株彼岸花,这朵花与黄泉路上的不一样,不是亡魂的泪水浇灌而成,且一出生就能化为人形。因为受忘川河的河水浇灌,她也具备了洗刷怨气的能力。
她给自己取名引魂,于奈何桥边立一木亭子,给要上桥的人送一碗忘忧水,洗去他们的怨,后人称之为“孟婆汤”,她也被尊为“孟大人”。
小阎君死后很快又生了新的阎君,名“寻”。姜寻创建了阴司和《生死簿》,又从凡间寻了一名功德深厚的凡人,在他死后让他当了判官,专门掌管《生死簿》。紧近着,姜寻又招手了不少鬼差,用于管理地府的那些鬼魂,于是不久又有了鬼城。
一切就这么回归正轨了。
不过因为往生林的瘴气依旧无法解决,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阎君都会进入往生林,念诵一段《往生咒》,给进入林中但不慎迷失方向的鬼魂指路。
有时阿笙清醒过来,碰上阎君,有心说说话,可那家伙总是蒙着眼堵着耳,几千年来,只有灵泽在陪她说话。
灵泽一开始是向她埋怨姜序,说她有多狠心多讨厌,絮絮叨叨一大堆。然而过了很久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开始为她辩解,说她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后竟只剩下她的好。
阿笙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灵泽已经忘了姜序的不是,也可能是他太想她了,以至于忽略了那些。
但是阿笙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恨还是该爱姜序,她只是有些茫然地在往生林里待着。
喝了孟婆汤的鬼,爱恨嗔痴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如同一个傻子一样的,顺着小路朝着轮回井走,有些傻的厉害的,还会走错路。
能和阿笙说话便只有灵泽,可灵泽多数时候在沉睡,醒来后说的话她也不乐意听,于是她不再勉强自己,也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期间醒过几次,但和灵泽聊几句就睡了。
灵泽也曾劝过她,希望她把自己放出来,并且保证自己不会作乱,一定一心为苍生。但阿笙不信,只觉得这个家伙鬼话连篇。
虽然自己也被困住了,对凡间的那些生灵也没什么感情,但放任灵泽出去作乱,她还是于心不忍的。
灵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她不为所动之后,冷哼一声去睡觉了。
但其实最重要的是,阿笙并不知道怎么放他出来,这个阵法她压根看不懂,没人教过她啊。姜序以前只会和她聊人间事,法术之类的一开始虽然教,但见她学不会后,就只是草草提过几嘴。
姜序那时想得很简单,她觉得可能等阿笙化为人形之后,就能学会那些东西了,所以她觉得不应该急于一时。但很可惜的是,根本没等到她教授法术的那一天。
许久后,阿笙的灵气开始慢慢恢复,能够凝聚水镜看一下地府,不过这样很消耗灵气,她清醒的时间反而减少了,但阿笙并不觉得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地府换了不知第几任阎君,名唤姜枥。阿笙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正好看见他出生,阴气凝聚为小小的婴儿,落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丛中,被老阎君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老阎君凝视着小婴儿,好似看出了什么,没头没尾道:“天命降于你身,望你日后一切顺利。”
她没说话了,抱着姜枥离开了。
灵泽轻哼一声,嗤笑道:“又是天命,这家伙难道要把地府搞翻天吗?”
阿笙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小婴儿,白白嫩嫩的,闭着眼睛,不哭不闹。只是突然有一瞬间睁开了眼,眸子漆黑,像是看到了阿笙一样,但下一刻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