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这小杂碎是不是没长眼睛!怎麽直沖沖往我家小姐身上撞!真晦气!”
谢玄奚乘着马车到了摄政王府,马车还未停稳,便听得外头响起一道蛮横的女声。
他微微蹙眉,擡手掀起车帘一角,循声望去,便见得一个约莫七八岁,耳朵通红的小孩,穿着浑身打满补丁的旧衣,这会儿正低着头被一个女婢训斥。在她们身旁的则是一位眉眼温婉的少女,正抿唇抚着小腹。
苍叙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啧了一声:“那不是贺家的三小姐吗?”
谢玄奚放下锦帘,若有所思:“贺家?”
苍叙点了点头:“是贺二小姐的庶妹,名字似乎是叫做贺初茵。”
贺二小姐,便是贺初窈。因着琼阳郡主,他也曾见过几回那位从乡野长大的贺家千金,故而对她不算陌生。
不过他能记得贺家庶出的三小姐,也并非全然因为贺初窈的缘故。
“贺二小姐幼时曾与定远侯府的世子指腹为婚,她走失后,贺家遍寻不见,便觉得找不回来这个女儿了,于是与定远侯府商量着换了定亲的人选,便是将贺二换成了贺三。”
不过他还以为贺二回来之后,和定远侯府定亲的人选会换回贺二,没成想这麽些日子一直没听见动静。
听说是定远侯府那位极喜欢贺三,不愿娶一个粗鄙无礼的乡野千金为妻。
谢玄奚微微颔首,无意置喙旁人家事。待贺三带着人进了摄政王府后,他方才下了马车,往府中行去。
过了前庭,绕到抄手游廊中,再过几道海棠门与月洞门,便到摄政王府后园。后园有座小眉山,山下遍植青竹,竹间有溪,名唤竹溪。
便是崔宝音今日设宴之地。
溪边青草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又因为这时节天气热,于是绒毯上又铺一张翠绿的凉簟,簟前设白玉矮案,案上用酸枝木嵌螺钿承盘盛着时令瓜果,又有八瓣梅花果盒盛着干果点心,案头右上角则是一只小叶紫檀随型提篮,斜插一支青荷,正合今日赏荷宴之名。
山中有清气,少暑热,一早又有下人来此焚香撒香药以驱虫蚁。这会儿已有相熟的贵女挽着手相携要去登小眉山,看一看高处的景致。
崔宝音从迟芳馆过来,便见得山林中一片裙袂翻飞。
坐在溪边簟上的贵女们见着她来,一时纷纷起身,向她行礼。
崔宝音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与人说话的谢玄奚,又落到近旁角落里的贺初茵身上,轻声唤她:“贺三小姐怎麽不和大家一道去山上走走?”
贺初茵受宠若惊地擡起头,红着脸道:“让郡主见笑了,我素来惫懒,不爱走动……”
崔宝音笑着点了点头,才又对衆人道:“诸位不必拘谨,只当是在自家便好。”她说完,便也就携着贺初窈去到了另一头荷池边的小亭中。一进了亭子里,见着周遭没有旁人,她才压低了声音问:“怎麽你三妹妹今日没来?”
她明明给两人都写了帖子,为免局做得太明显,又邀请了几个世家出身的庶女。
怎麽还能有漏网之鱼。
贺初窈也学着她的模样声音低低地道:“出门前摔了一跤,便没来了。”她撇了撇嘴,“不然这种场合,她怎麽会不来。”
崔宝音实在很有些失望。
她后来才知道贺初茵与定远侯府世子有婚约,便猜测是贺初芸着急,撺掇着姨娘变着法子催促嫡姐的婚事,还想找机会试探她一下,却没想到今日只得一个贺初茵露面。
她们走后,竹溪边的贵女们方才齐齐松了口气。
崔宝音生得眉眼秾豔,即便是笑得温软,却也还是让人觉得锋芒太盛,难以亲近。
松过气后,又有人想起来贺家庶出的二小姐,转过脸自上而下地,带着世家贵女独有的傲慢与挑剔审视她良久,方才曼声道:“也没什麽特别的,怎麽郡主独独只问你一人?”
贺初茵霎时红了脸,也不敢说话,只神情怯怯地望着她。
这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她欺负了人似的。
贵女自觉无趣,轻哼一声,又将脸转了回去。
贺初茵立时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身边也没有熟悉的人,不自在极了。
这时太仆寺卿府上的庶女乔婉婷却挽起了她的手:“难得来摄政王府,贺姐姐不想四处看看吗?”
贺初茵感激地望向她,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便也就顺着她的点了点头说好。
两人离了席,便去到小眉山下的亭子里坐着。亭中石桌上也摆着各色干果点心,乔婉婷拈了一只水晶糕喂进嘴里,笑意吟吟地看向贺初茵:“我记得姐姐在家中是行三?从前曾和姐姐见过好几回,只是离得远,来不及与姐姐打招呼,我姓乔,在家中也是行三。”
贺初茵点头:“乔妹妹。”
乔婉婷笑得更甜了些,又问她:“姐姐和郡主竟是旧识麽?我只知道郡主和贺二姐姐是知交好友,却没想到和姐姐也如此熟络。方才那麽多人里,郡主只和姐姐打招呼,姐姐是没看见旁人有多眼红。”
贺初茵抿着唇,声音轻轻:“我也不知道。我与郡主……素来没什麽交集……”
郡主眼里从来只有嫡姐,即便是认得她与妹妹,却也不会待她们有什麽不同。
唯有今日,不知是什麽原因……
见问不出什麽东西,乔婉婷笑眯眯地恭维了她两句:“或许是因为姐姐与定远侯世子的婚约吧,京中谁不知道世子钟情姐姐,非卿不娶。”
这番话却说得贺初茵忽然怔住。
她想,这也说得通了。素来眼高于顶的琼阳郡主,若非是因为世子,又如何能多看她一眼呢?
她当年虽是得了与世子的婚约,但定北侯府却也曾言明,她毕竟是庶女,若是进门,只可为妾,不可为妻。且要等正妻t过门后三年,世子才能迎她入府。
若是琼阳郡主也心悦世子,她是半点胜算也没有的。
贺初茵垂下眼,咬着唇轻声道:“钟情又有什麽用,我与世子,到底身份悬殊,不似郡主金尊玉贵。”
乔婉婷同样被她这话说得愣住。
那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