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来是客
远来是客
“那个说来话长,而且你去的是女院，里头都是女眷，她们的家世背景与详细事迹,等你休息好了，你大伯母自会与你细说。”周致远不疾不徐地回答，并说起另一件事来，神色变得凝重：“外头这小丫鬟便是你信中所说，半路上买来的丫鬟？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家里原先派给你的随从呢？”
说起此事,周瑾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本想到家时再与您细说，但既然您也提了,侄女也不拐弯抹角了。此来长安,父亲母亲特意为我安排了十六人同来,除了自小照顾我的乳娘和她的丈夫刘管事外,还有四名丫鬟，十名护卫。走陆路时一切都好，但自打算从郑川改水路入长安,就出了事故。”
周瑾神色平静,口齿清晰地将所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那日乳娘的丈夫,素来忠厚又可靠的刘管事到码头去找第二天要往长安去的船，付定金的时候却因出手过于大方惹来了麻烦。不过当时刘管事并非孤身一人前往，与他同去的还有两名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们顺利救下刘管事，一行三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客栈。
却不想那群人是当地的地头蛇,势力庞大又狂妄,一直悄悄尾随在后，眼见他们入了客栈,更是计划起了另一条毒计。
便是伙同客栈东家和店小二给她们酒菜中下了迷药，晚上一行人全军覆没，唯有她自己因路途劳累晚饭没有胃口，贼人上门时惊觉到了不对，悄悄躲在暗处，逃过一劫。
更是在第二天明白客栈里的人早已被那群人收买，是他们的帮凶后，强忍着惧怕与泪意，偷偷拿走了前晚丫鬟们给她卸掉钗环后，被谨慎入娘收在梳妆台小柜中，而贼人们最后收捡时太过匆忙而遗漏下来的首饰盒，自后门溜了出去。
“不过后来我也不敢随意露面，毕竟在郑川城中我仍算新面孔，入住时那店小二也是见过我的。正好半路遇上花枝被后母强拉着去卖身，我便将其买下，让她做我的婢女，替我出头买了船位，又与她扮作普通人家的姐妹，只说是来长安城投奔亲戚的，才蒙混过关了。这小丫头有些不懂规矩，但到底救了侄女一命，还请伯父能替侄女善待与她。若见她始终学不会谨慎，也不必强留她府中，为她寻个好去处也就是了。”
周致远静静听完所有，忽然一脸后怕：“这么说，跟你来长安城的所有人，都、都遇害了？”
因为过于吃惊，他甚至有些结巴。
想到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四名丫鬟，以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乳母，周瑾红了眼眶：“所以瑾儿想求大伯父一件事，可否派人前往郑州，彻查此事？把坏人都绳之以法，为他们报仇雪恨。”
“等把你送回家，我立刻去大理寺！”周致远咬牙切齿：“郑川距离长安城不过三日路程，这些人竟敢嚣张至此，他们背后定有人撑腰！不过不打紧，不过多费些功夫顺藤摸瓜，但只要有真凭实据，不论是谁，大伯父答应你，都必然会为此付出代价。”
周瑾泪意朦胧地重重点头。
……
赵廷面带笑容地与几位番邦人肩并肩走出市舶司，他与番邦人中带头的麦可手中具有一份盖着官府红泥的契书。
“你们收好了。”他提醒：“等到咱们交易完成，货银两讫的那天，我们还要带上这份契书原版回来，再度按上手印，正式了结咱们之间的雇佣关系，你们才可以顺利登上回乡的船，否则就要留在大越一生一世，做最下等的奴隶还债了。”
“放心吧，不会丢的。”麦可笑着回答：“你们越人办事真严谨。那接下来我们就去哪里？”
赵廷打量了一下衣衫褴褛，浑身都散发着奇异味道的五人，友善地笑了笑：“进长安城。卖画，吃饭，洗澡。”
再去赚大钱！
自码头往长安城的牛车驴车甚至马车都不在少数，可麦可一行人身无分文，他又囊中羞涩，无法负担这么多人一起的搭车费，干脆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用带几人欣赏沿路风景的借口，忽悠着几人跟他往前走。
一路上赵廷热情地问他们都知道哪些关于大越的事，又有哪些是不清楚的。
几个大男人相视一眼，登时争先恐后地问出心中疑虑：
“你们大越究竟有多少人，这个码头是不是你们大越最大？”
“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语言，跟谁学的？杰夫说他是我们国家第一个踏上你们大越的人，你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我们的人才对。”
“你们的丝绸真的很美，要多少钱才可以买到你们的织布技术？”
“我听杰夫说，你们大越的国王是个女人？真的吗，难道你们之前的国王没有儿子？不然怎么会允许一个女人继承王位？”
赵廷一脸无奈地听他们问完，才冷静地一一作答：
“大越国土足有万里，至于具体人口，最后一次官报上写得是两千万户，早已过亿。长安是我们的国都，此处自然是咱们大越最大的码头。”
“你们是拂林人吧？三年前我们大越的船队曾经抵达过你们的国境，不过听说你们的君主拒绝了我们使臣的瑾见与拜访，甚至勒令要我们即刻离开你们的国界。我们的人在边境解救了一个小渔村，和当时正被强盗伤害的百姓，有些无家可归的人也是在那时自愿请求加入大越的船队，以奴隶的身份跟来了大越。正好我们的陛下想要将船队远行时的一切经历编撰成书，也需要这些人多讲解他们家乡的故事，就让他们学习了大越的语言。我当时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就和他学了半年。”
“至于丝绸，不好意思，这些技艺非常宝贵，我想没有一个人愿意将它用钱财来衡量，尤其是售予外邦人。”
“大越是皇朝，我们的君主不是王，而是皇帝，比所有的王加在一起还要尊贵。不错，她确实是女人，先皇不是没有儿子，只是所有的儿女绑在一起都没有陛下出色，这皇位自然也是该她得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素来不卑不亢的少年罕见地露出意思骄傲来。
“看得出来，你非常爱戴你的君主。”麦可笑着指出这一点。“不过，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帝国，她确实很伟大。”
他看着宽敞又平坦、干净又整洁，甚至还划分出马车行驶区域与步行区域的官道，以及走出码头多时，路上始终不减人来人往，车马如龙的景象，忍不住赞叹。
“当然。”赵廷毫不犹豫地承认，并提醒：“陛下刚登基时的大越不是这样的，国土要比现在少一半，人口也只有现在的四分之一。当时的大越还有强敌环伺，一不小心战端又要重启，只要懈怠一点，或许整个国家也会不复存在。是陛下励精图治，光挑人才，大越才有如今之盛。你们以后不论身处大越何处，都要切记，口头也好，行为也好，绝不能对我们的陛下露出半点不敬。否则，谁来都救不了你们，明白吗？”
麦可几人看了一眼彼此，郑重点头：“放心吧，我们没那么傻。”
说话间，面前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城市。
“这、这是。”
高大巍峨的城门让众人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
赵廷一脸骄傲：“长安城。”
“太高了，这到底多高？”麦可身后，名为杰瑞德的男人惊呼。
“五丈，东西南北各有一门，这里是南门。”
他们跟在其他人身后，乖巧地排队入城。
等轮到他们这群人的时候，守卫明显对少年身后四名长相奇异的外邦人生出了更多的戒心，特意围着赵廷盘问了许多话，直到赵廷拿出带有市舶司官印的雇佣契书，又记下几人姓名特征，命其三天之内到鸿胪寺办好新身份，再将其带回到护成军署，才算安然无恙。
“记住了，超过三天不来，你们都会惹上麻烦。”守卫最后告诫。
赵廷连声应是。
守卫们这才放行。
“你们也太小心谨慎了。”离开后，一人忍不住嘟囔：“还有，这两边人拿着的是什么，刚才他们围过来的时候，我只是看一眼都心慌。”
“长安城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远道而来又没有身份文书，自然是要小心些的。至于刚才那东西。”赵廷笑了笑：“那叫火铳，看着不起眼，一旦开火，顺间就能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