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一番说辞实在编得有鼻子有眼,别说神君,就是明知有假的楚青霭,几乎都快要信了。
如此鬼扯,暮云闲却一点不心虚,长篇大论后,演戏尚且还演了个全套,恭恭敬敬弯下腰去,行礼作关心状,“神君,恕小的大胆多言,凡间总有传闻,道天上星宿与各位神君息息相关,如今,东方星宿既运势不明,您的仙体……是否还无恙?”
神君不言。
屋内温馨,茶香萦绕,窗外竹叶沙沙而鸣,一派祥和的景象,几人或坐或立于桌前,神态看似平淡,但若仔细看去,便见孟青音眼珠在止不住颤抖,谭安双目无神,显是魂都被吓飞了的状态。
楚青霭虽瞧不出什么异常,但桌下,拳头已紧紧握起,指甲几乎都掐进了肉里。
——这回可真是闹大了。
可暮云闲的鬼话已越扯越真,不仅有了骨架,还添上了血肉,事态已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再拉不回正轨了。
暮云闲不知死活地又道,“神君,既然数百年前,我派先祖能得幸帮助神君一次,如今,我们几人或许也有此殊荣,能再次为您排忧解难……”
神君面无表情,一时看不出对这番话是信了还是没信,楚青霭满心绝望,悔不当初。
自己怎么就指望了暮云闲那张嘴了呢?!
“你这随从......”神君终于开口,楚青霭心神一颤,视死如归地抬起头等待审判。
却见他淡然一笑,赞许道,“瞧着说话办事颠三倒四的,脑子倒当真机灵,竟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仅没怪罪,还赞赏?!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暮云闲兴致更甚,兴高采烈道,“神君谬赞!我只是打小便十分仰慕神君,平日里惯喜欢搜罗关于您的传说,刚才也是关心之下灵机一动,托您的福,竟当真猜对了!”
表达完激动,这厮立刻又换了脸色,苦恼而担忧道,“可是神君,您……究竟怎么了?我们能为您做什么?只要能帮您,小的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楚青霭和孟青音却没他那么开心了,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异口同声惊讶道,“神君身体当真有恙?!”
“无妨,莫要担心”,见两人顿时吓得面色煞白,神君摆手道,“我只说八九不离十,没说他全对。实则,星宿变化与我的确颇有关联,却并非我本人之故。此间缘由万分复杂,只言片语,恐怕难以一一言明。”
暮云闲真像个小厮一般,极有眼力见地提壶为众人斟茶,殷切道,“神君若信得过我们,还请您尽管吩咐,毕竟,您的神体是最重要的……”
“没什么”,神君轻声道,“那星象只是有异,却并无害……”
说起星宿,师父倒也的确曾试图教过他们兄妹二人,奈何孟青音只对治病救人感兴趣,楚青霭更不用说,无论剑术还是性格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更不是块能静下心钻研星宿的料。因此,师父只教了几节课便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索性任由这两块朽木自己去了。
如今倒好,书到用时方恨少,暮云闲瞎猫碰上死耗子,随口瞎说的星象竟对了,他们二人想要追问,却完全忘了各个星象所指为何,心中着急,却没有丝毫头绪可供参考。
暮云闲颇为探究地看着神君,苦等许久不见他开口,索性严肃道,“神君,心宿,命也;氐宿,足也。如今,您心宿已然湮灭,氐宿又如此暗淡,恐怕,并不是全然无害的吧?”
神君眼神落在茶杯晃动的水里,目光却并未聚焦,似乎在想许多年前的旧事。
“啊?!”楚青霭大惊失色,见神君仍不愿说,干脆起身跪地,郑重恳求道,“弟子本意绝非窥探神君隐私,只是,若您当真仙体有恙,还请告知弟子方法。弟子饶是刀山火海,也一定要为您去闯上一闯!”
孟青音亦随着兄长一同跪下,焦急道,“是啊神君,还请您告诉我们方法,无论多难,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神君垂目望着他们,久久不愿开口。
无人发现,默默退至他们身后的暮云闲,眼中倏忽闪过一抹不悦,但如水上蜻蜓般稍纵即逝。很快,又换上那副一贯没心没肺的笑脸,拽着他俩的胳膊,满脸害怕道,“哎呀,大师兄,青音师姐,快起来吧!别用这办法逼神君,更别叫神君为难,神君他老人家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们的嘛!”
眼见被这缺心眼的人扣上了“逼迫神君”的帽子,楚青霭哪里还敢继续跪着?忙站起身来解释,“神君,弟子绝非此意,只是、只是……”
“不用害怕”,神君挥了挥手,道,“关心则乱,本君理解。都别跪着了,坐吧。”
“神君……!”楚青霭心中焦急,却不敢再问,一时进退两难,坐立难安。
暮云闲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示意他无需担忧,感受到他仍浑身僵硬,干脆按着他重新坐回椅子里,极轻声道,“交给我。”
楚青霭别无他法,只得点头答应。
安抚好楚青霭,暮云闲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情真意切道,“神君,请容小的僭越,再多说一句。”
神君并未阻止。
暮云闲深吸一口气,道,“百年前,孟章剑派的先辈,阴差阳错间有幸与您结缘;百年之后,我们四人几番周折,又有幸寻来此处。神君,这一次,孟章弟子也定能再次助您顺利度过劫难。”
神君当真被他这番话触动,指尖敲着茶杯,神色略有松动。
见他纠结,暮云闲趁热打铁,又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此劫,唯有孟章剑派弟子,方能化解。”
似乎当真有效!
神君手上动作一顿,抬头定定看他,良久,终于道,“也罢,或许,我当真尚还未到命绝于此的地步……”
楚青霭长舒一口气。
神君道,“你们不必如此神态,我不愿说明隐情,并非不信任你们,而是因为这是一盘死局,我多年尝试,都寻不到任何解法。”
暮云闲笑道,“我们凡间有句话,叫做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我们四人集思广益,或许,能寻到其他方法也未可知。”
“也好”,神君终于道,“成与不成,本座不强求,你们便当个故事听吧……”
三人侧耳。
神君道,“你刚分析的星象未错,我的确心宿晦暗,但原因却并非自己油尽灯枯,而是因为,我与一个人的命格捆绑相连,如今消亡的,实则是那人的生机,我只因命格相连之故,也一日日随其生机消减罢了。”
“命格相连?”真是闻所未闻,孟青音奇道,“还有这种事?难道,一人断了生机,另一人也要跟着去死?这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的确是太不讲道理了些,竟连神君也逃不过,楚青霭思忖片刻,试探着询问道,“既能捆绑为一体,是否有办法能再度分开?”
“有倒是有”,神君道,“只是,得找到那人方才可以施展。”
楚青霭不解道,“既如此,您为何不……?”
“我为何不去寻人,而在这里等死,是吗?”神君无奈苦笑,“别忘了,方才你的随从也说了,吾之氐宿,晦暗不明,氐者,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