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樊留光笑意淡淡,眉目间却透着些许得色。早在半年前，她便着手置办这份寿礼，刚刚所说也无半句虚言,经卷确实出自身毒国大师之手，还在佛前供奉数日,这才由行商带回京城。
这些梵文书写的经卷，樊留光一个字也看不懂，但她听父亲提过,太后曾专门研习过梵文,就是为了阅读身毒国的经卷，这份寿礼恰好是其爱重之物，就算太后全然不顾念樊氏一族的栽培之情，不顾姑母和爹爹的颜面，被桑宁那个贱人蛊惑,将自己押送至玉田皇庄，只要她没有糊涂透顶，在看到天差地别的两份寿礼时，应当也能分出高下。
樊留光弯了弯唇，对琼枝郡主回以一笑。
坐在周围的女眷听到几人的交谈声，不由赞叹：“樊姑娘不愧是樊相一手栽培的女儿，果真行事有度,灵秀非常。”
“瞧瞧我这脑袋,明知太后惯爱礼佛，怎的不准备些能用的上的佛具，还是樊姑娘妥帖纯孝。”
“我观樊姑娘今日的气度,与皇后娘娘有些相似，到底是嫡亲的姑侄,总归是一家人。”
谁人不知，帝后之所以莅临庵堂，除了为太后贺寿外，便是挑选各府贵女，许配给尚未成婚的皇子。
樊后不仅是樊留光的姑姑，还是几位皇子的嫡母，若是后者成了皇子妃，两人关系便能更近一步，从姑侄一跃成为天家婆媳，也算是一段佳话。
将这番话收入耳中，桑宁倒是不以为忤，长夏侯府素来简朴，不太讲究排场，她本就无法像樊留光一般，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从身毒国带回经卷，与其东施效颦徒添笑料，还不如将自己的心意捧到太后面前。
太后礼佛多年，心无挂碍，最是豁达不过，想来也不会像众人所想的那般，执着于外相，在意经卷究竟出自谁手、是否不远千里运送而来。
“若我没记错的话，桑二姑娘应与沈探花订了亲，如今在庵堂呆了月余，说不准好事将近呢。”樊留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桑宁，等待她的回答。
“此事全凭两家长辈做主，我不太清楚。”桑宁不紧不慢的作答。
听到这话，樊留光不太满意，如今她已经打消了嫁给三皇子的念头，改换目标，将心思放在五皇子身上，自然也见不得桑宁过得好。
当初在边关时，这蹄子不是和三皇子有过一段吗？想来已非完璧，若是再跟沈既白成了亲，不说沈母那副护犊子的脾性，必然会恨上桑宁，就说沈既白才学出众，乃人中龙凤，怕也忍不了绿云罩顶之辱，定会狠狠磋磨桑宁，到了那时，只怕她的日子比自己在皇庄割稻禾还要难捱。
樊留光越想便越是畅快，她视线从桑宁身上挪移开来，落于掌心茶盏，不愿让旁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在场女眷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琼枝郡主和樊留光在挤兑桑宁？
琼枝郡主就罢了，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如今来了个容貌更胜一筹的桑二姑娘，被压了一头，心中不痛快也在常理之中，但樊留光是怎么回事？她兄长樊留行与桑大姑娘不日即将完婚，相府与长夏侯府便成了姻亲，樊留光如此针对桑宁，倒是显得有些奇怪。
还没等众人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着一名年长妇人和一名年轻女子相携而入，正是薛氏和桑怡。
瞧见母亲和姐姐，桑宁再也顾不上樊留光和琼枝郡主，她杏眼亮晶晶的，唇畔勾起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她站起身，快步上前，分别握住两人的手。
薛氏眼眶略微泛红，她和女儿团聚了还不到一年，宁儿便入了庵堂陪伴太后，薛氏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强行按捺住翻涌的思念。
桑宁有些哽咽，引着母亲和姐姐落座，樊留光不情不愿的打了声招呼。
无论如何，桑怡都是兄长未过门的妻子，樊留光虽然嫉恨桑宁，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相府颜面扫地，沦为旁人的笑柄。
桑怡瞥了眼樊留光，不由面露愕然，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樊留光向来自视甚高，对自己的容貌也颇为爱惜，她五官虽称不上娇艳绝俗，但也生得尤为清丽，平日穿着浅碧色的裙衫，颇有几分仙气飘飘之感，与琼枝郡主站在一处，并称为“京城双姝”，还被文人墨客写进文章争相传颂。
如今樊留光消瘦了许多，精神头虽然不错，带着些英姿飒爽的味道，假使换上窄袖劲装，看起来倒也利落，偏生她的妆容打扮与以往别无二致，穿着的藕荷色广袖襦裙与她气质不太相称，甚至可以用不伦不类来形容。
桑怡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冲着妹妹问：“太后过完寿辰，宁儿可要回府小住一段时日？思孺说他想你了。”
桑宁不信桑思孺会念着她，之所以主动寻找，只怕仍与那桩妇孺失踪案有关。
薛氏和桑怡对桑思孺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桑宁也不想让她们烦忧，索性乖巧的点点头。
“我已经跟太后提过，过几日便会回府。”
女眷们三三两两围坐一桌，在花厅内边吃点心边饮茶，压低声音交谈着，等到了巳时，外面传来内侍尖利的通报声，众人回头望去，恰好看到帝后仪仗来到院前。
永和帝满面笑意，昂首阔步走进花厅，樊后则稍稍落后，慈和面庞满是笑意，气度华贵非常。
帝后身后跟着皇子公主以及各宫嫔妃，谢三身形高大，站在其中，显得格外惹眼。
他甫一踏进门槛，一双眼便似正在捕猎的鹰隼般紧盯着桑宁，让后者心脏怦怦直跳，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满堂宾客纷纷起身，冲着皇室一行人问安，桑宁也不例外。
“今日正值母后生辰，诸位来到庵堂为其祝寿，心意可嘉，朕怀甚慰，庵堂乃供佛之地，寿宴并未准备酒水，只能用些素食，但樽中虽无酒，亦可尽欢娱，莫要太过拘束。”
即便永和帝说了无须拘束，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不约而同收敛笑意，端坐在八仙椅上，恭候太后到来。
樊后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第二排的少女，肌肤如白瓷般毫无瑕疵，五官精致出挑，怪不得能让那个冷血无情的谢殊破例。
要知道，谢殊自小与生母分离，由德妃亲自教养，行军布阵的本事虽说不小，性情却颇为古怪，樊后甚至觉得，幼时的谢殊根本没有人的情感，等加冠以后，才变得如常人一般。
他不在乎相府的权势，也不在乎朝臣的非议，否则怎会狠下心肠落井下石，害得留光沦落到玉田皇庄受苦？
不过就算谢殊行事乖张，樊后也觉得他比五皇子强出强出百倍，起码真有功绩在手，并非那等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酒囊饭袋。
可惜他被桑宁蛊惑，彻底厌弃了留光，不然樊后绝不会丢了西瓜拣芝麻，把宝压在五皇子身上。
思忖之际，太后已然抵达花厅，在场宾客齐齐行礼，樊后也展露笑颜，全然不复方才的阴沉。
“庵堂位置偏僻，许久未曾这么热闹，大家有心了。”
郑嬷嬷搀扶着太后坐在主位，永和帝作了一揖，嘴里说了几句吉祥话，随即轻轻拊掌，便有内侍端来高约四尺的红珊瑚树，色如朱砂，灿灿耀目，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寻常珊瑚能达到三尺，已被世人奉为珍品，而这株红珊瑚树不仅纯正柔润，且高约四尺，永和帝的心意可见一斑。
“母后，这是儿子和皇后为您准备的第一件寿礼。”
永和帝再次拊掌，宫人端着红木托盘款款而来，其上摆放着品类各异的玉如意，兆头自是极好的。
“这是第二件寿礼。”
除此之外，还有金佛、汝瓷、鸡血宝石、盆景松、香料、珠宝首饰等物，共有九件，每件都极其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