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费东生被革除官职后,最开始镇国公府上下的态度还未有多大改变,每日对他的关怀依旧,也没说过半句重话。
可当另一名麒麟卫取代了费东生的位置,成为新任的禁卫武官,偌大的公府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久久不散,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镇国公坐在案几前,冷眼看着身材高大却形容憔悴的养子,语气郑重的问:“东生,柳岸桥惊马距今已有半月,你可曾找到线索?”
费东生英挺面容透出些许挣扎之色,他很清楚事情与费盈君脱不了干系,但镇国公府将他养大,这么多年的恩情尚未偿还,要是将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关进大牢,费东生委实过意不去,因此,才会僵持这些时日却毫无进展。
青年缓缓摇头。
镇国公额角迸起青筋,狠狠拍了下桐木桌,“陛下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禁卫武官,即便你此刻查明真相,也没你的位置,若是继续耽搁下去,陛下连你是哪号人都忘在脑后了!”
镇国公恨铁不成钢,比起烂泥扶不上墙的亲子,他对费东生寄予厚望,希望后者能闯出一番事业,回馈公府,怎料费东生废物至极,还不等加官进爵,便先成了白身,这种希望落空的滋味儿称不上好,让镇国公辗转反侧哀叹连连。
“东生,你要是有难处,直言即可,为父定会帮你扫清障碍。”镇国公言之凿凿的保证,他根本不知,养子犹豫的关键点就在费盈君身上,如果费盈君不是公府小姐,只怕早就被眼前铁面无私的麒麟卫统领打入天牢,岂会留她到今日?
“孩儿没有任何难处,只是幕后主使太过狡猾,证据苦寻不着,以至贻误了时间。”
见费东生如此没用,镇国公心里越发腻歪,眼底也划过几分不耐,摆手让他退下。
等人走后,郑氏慢步行至近前,保养得宜的精致脸庞辨不明喜怒,她挽起袖襟,边给镇国公研墨边道:“老爷,或许东生真失了圣心,今后亦不会再被启用。”
郑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养子的存在犹如一柄再锋利不过的铡刀,高悬于盈君头上,指不定何时便会落下,把人砍得头破血流。
毕竟他想要前程,就必须查明惊马的真相,可女儿是真凶之一,郑氏岂敢放任费东生探查?
对于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郑氏还是信不过,因此才会在镇国公面前添油加醋,为的便是保护女儿,不让盈君承受牢狱之灾。
镇国公手中狼毫笔吸满墨汁,久久未曾落笔,显然也被郑氏说动了。
“依夫人之见,该如何是好?”
郑氏双眸微眯,半晌才给出回答:“认祖归宗,划清界限。”
区区八个字,却好似一记洪钟,震得镇国公昏头涨脑,双眼瞪的滚圆。
“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你怎么还戏弄与我?”
“我没在开玩笑,而是发自肺腑。”郑氏弯了弯腰,视线与镇国公平齐,神态无比郑重,“费东生本就不是你我的骨血,与宗族也没多大牵扯,偏生公爹心软,见他年幼成了伶仃,把人接回府不说,还强压着你收下这个义子,多年来,国公府把他养大,也耗费了不少心血,如今费东生触怒陛下,要是再不及时划清界限,恐怕会带累全家。”
郑氏清楚自己这么做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但为了盈君的安危,她别无选择,只能牺牲养子。
镇国公怔怔的望着枕边人,思量再三,终是点头应下此事。
翌日清早,他特地请来族长及其他颇有威望的族老,商议着该如何把费东生从族中除名。
原本费东生身为养子,是没有资格入族谱的,偏生他常年跟着陛下上阵杀敌,立下的战功也不在少数,风头正劲时,镇国公做主将他写进族谱,如今人落了罪,又迫不及待将其除族,变脸速度可见一斑。
来之前,族长收了郑氏准备的好处,这会儿自然向着他们说话,捋着胡须道:“费东生履责不力,玩忽职守,致使疯马狂奔至人潮拥挤的柳岸桥,险些酿出大祸,此等刁顽之徒本非我族之人,当年因缘际会留在国公府,如今也该拨乱反正,让他认祖归宗了。”
嘴上说着认祖归宗,实际却是要将费东生逐出门去。
这一点不仅在场的族老看得清清楚楚,就连费东生自己亦猜到了几分,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连连摇头,本以为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多年,虽然并非血亲,却胜似血亲,怎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整个宗族没有谁把他当成家人,而是视作一枚棋子,有利用价值时便拿出来摆弄着,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便远远抛开。
费东生望向坐在主位的镇国公,后者心虚的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认祖归宗?你们说得好听,实际上不就是将我扫地出门吗?”费东生双目赤红,双手紧握成拳,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听得人牙根发酸。
郑氏知晓这个养子武艺高强,手上又是沾过血的,赶忙冲着侍卫使了个眼色,生怕他当着众人的面胡闹,丢了公府的颜面。
费盈君提起裙裾上前,红着眼打圆场,“大哥,你怕是误会了爹爹和娘亲了,他们并无此意,只是依照族规行事罢了,就算你离开了公府,依旧是我的兄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费东生早就看清了费盈君的真面目,自然不会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可最令他失望的不是别人,而是恩重如山的养父母,他向来敬重镇国公夫妇,从未有过丝毫怠慢,他们怎能如此心狠?
“好,我走便是!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与镇国公府再无半点瓜葛!”费东生,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叶东生,已然失望到了极点,他冷眼看着族长手持朱笔,将族谱上属于他的名字一笔划去,也没有多做纠缠,昂首阔步离去。
还没等走下石阶,便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在管家引领下行至近前,面上不带丝毫倨傲之色,反而十分恭谨,道:“费统领,陛下请您入宫一叙。”
见状,郑氏与费盈君母女面面相觑,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