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
许愿
叶芷君走进卧室,无法完全舒展的窗帘可由缝隙窥探到城市炫丽的霓虹灯,轻轻拨开柔软的帘布,看到模仿钟楼的商厦,记得那里第五层是ktv。
巨大的时钟不会转动,永远停留在太阳即将往西方落下或今夜与明天凌晨交接的12点。
周倩语在哭,瘦削的身体蜷缩在厚实的棉被里,空调是24度。
叶芷君走到床沿坐下,说话轻柔像羽毛:“你明天请假吧。”
周倩语一边抽噎,一边用手抹掉眼泪,哭腔如同行驶在山区的车辆颠簸:“我明天要去上班,可是我睡不着。”
“你明天去上班不会给你多一分钱的。”
“有事情做就没空难过。”
“那你上温州找个电子厂,一天到晚重复,什么情绪都麻了,工资还比你现在的高。”叶芷君拍一下被子,“或者你明天替我上班,我还能给你两百块钱。”
周倩语被逗笑,两秒钟之后又哭起来:“古斯塔夫被枪打死了。”
“古斯塔夫是谁?”叶芷君疑惑。她一心二用的代价比“人生自古两难全”更高一档次。
两头都辜负。
兴许还遗漏掉几条隐秘的违规视频,但管它呢,反正都要离职了。如果她这小小的失误足以对公司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那她可真牛逼。
周倩语哭得更凶了。
“电影里的角色吗?”叶芷君抓住周倩语暴露在外的手,温柔安抚,“电影里都是假的。”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她,嗅她脖颈动脉的香皂味,吻她脸颊,对她耳语:“你哭累了没有,要不要吃夜宵?汤逸群不可能一次性把东西全吃完的,炸鸡,还有生蚝,用手抓着吃,没关系,实在不行还有薯片,泡面,他又不是猪,不过你没看到他吃西瓜的样子,简直猪刚鬣转世。”
汤逸群打了个喷嚏,把空调开高一度。
“你起来,陪我把剩下的视频切完,睡不着明天就请假,你就说你的好闺蜜死了,要来瞻仰我的遗容。”叶芷君从床上下来,由于紧挨床沿,黑布隆冬,一个屁股蹲摔地上。
“你没事吧。”周倩语暂止哭意,掀开被子,赤脚踩到地上。
“没事。”叶芷君拍拍屁股站起来,像拖一袋水泥将周倩语拖到书房。
切完视频,找周星驰的电影看,情绪如暴雨倾泻,榨干乌云,灰飞烟灭,身体疲倦到无法支撑眼帘,自然入梦。
隔天叶芷君被手机闹铃吵醒,摸索到床头柜关掉,迷迷糊糊在床上滚两圈,发现缺了什么,缺了个人。
惊醒,却发现周倩语的手机仍在床头柜,猜测她在卫生间,静心下来,听到吱咕吱咕的声响。开门出去,看到周倩语穿着她浴室用的拖鞋,在拖地。
叶芷君眉头紧皱,“你干嘛要拖地?”
周倩语擡头,但四肢不肯休息,“你们都不打扫卫生的吗?这么脏。”
“哪里脏?”叶芷君低头看花岗岩地砖,拖与没拖过的区域只能识别出湿和干的差别。
“弯腰侧着看。”周倩语进淋浴间用花洒冲洗胶棉拖把,叶芷君靠到门口,看到拖把发黑的底部有头发、灰尘、衣物纤维被冲刷出。
“你房间里都是头发。”
“掉在地上的头发会繁殖的,根本捡不完,我都快秃顶了。”叶芷君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还有。”周倩语竹扇柄细的小臂筋肉绷紧,挡水下推,挤干拖把,“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冰箱里只有饮料,你们没人做饭,一直吃外卖吗?”
“昂。”叶芷君嘴唇张开,牙齿微露,很傻气。
“太不健康了。”
叶芷君眨眨眼,这动物园里,一只是昼伏夜出的奶牛猫头鹰,一只是天天睡不醒半死不活的考拉,就算食物健康又管什么用。
“你们两个残废在一起怎么过日子啊?”周倩语携拖把出去继续拖地。
叶芷君肩头装合页,倚着门框循周倩语行走路径转动,“那我们三个一起过日子好了。”
周倩语呆滞,片刻,又开启拖地模式,在吱咕吱咕的声响里问:“你早饭吃什么,等下我下楼去买,我请过假了。”
“上班来不及,早饭午饭一起吃。”
周倩语买四大金刚之三,豆浆大饼油条来,与叶芷君在电脑桌前一点点啮食,时间在屏幕上无声跳动。
汤逸群醒来啃着被空调风吹整夜的冷炸鸡从卧室出来,绕客厅一圈,在阳台45°角仰望天空,感慨人生,嘬一下被炸鸡和糖醋酱腌制过的手指,然后回去,带一身风油精味再次出洞,拿电蚊拍到客厅噼里啪啦来一段freestyle。
他没注意到今天的地比平常更干净。
叶芷君在中午12点41分听到默认来电铃声,归属地显示同市,但没有备注,猜测是推销,摁开关键停止响铃。周倩语感到困倦,挪步到卧室午睡。
来电铃声响到自动挂断,几秒钟后,又响起,叶芷君接电话:
“你打错了。”
“我没打错。”男人的音色,“周倩语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打她电话打不通,问她同事说她今天没去上班。”
“你谁啊?”叶芷君不耐烦。
“我蒋昊,你没给我备注?”
“哦,挂了。”
继续切视频,电话继续打来,有人敲门,是汤逸群,探出一个脑袋问:“你这有蚊子吗?”
“你要吃啊?”叶芷君盯着屏幕,摁手机开关键,停止响铃。
“它吃,电烤蚊子。”从门缝伸出电蚊拍。
叶芷君转头,“你把门一直开在这里,蚊子才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