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同车(四)
有女同车(四)
两人赶回家,牵马到棚里,顺便喂食。
段瑞安先将木桶灌满水,又去搬草,姒夭好奇,跟在后面帮忙,嘤嘤小虫子绕圈飞,对方碰了碰,呼啦一下,落得她满身转悠。
“哎呀,慢点,这么多虫子,咬死人。”
段瑞安瞧她一副害怕模样,憨声笑,“殿下,你又不会弄,非要凑过来,再说草虫子也不咬人。”
“怎么,不会不能学啊,有手有脚就能做!还有——别再叫我殿下,省得让人听见,你看我现在哪里像个殿下。”
说着挽起袖口,伸手抱起好大t捆,一脚深一脚浅往回去,像模像样把草抖到马槽,动作太慢,马却饿得急,一股脑上来啃,差点咬到手,吓得她又惊慌失措,段瑞安大笑起来。
真是要强得很。
“别怕啊,马又不傻,人家不吃肉。”
觑眼见姒夭手上满是灰尘,两三下扯出自己手巾,“用完扔了,不值钱。”
目光落到对方腰间,发现自己的玉牌,原是那日对方拿出来吓唬燕国二公子,结果不管用,便顺手挂上,与丰臣的玉佩一起悬着。
阳光映照下鲜灵灵得发光,心里没来由得喜悦。
再看她喂马动作愈发熟练,举止之间带着不经意的潇洒,潇洒这种词,他从不曾用在女人身上,对面却有说不出的豁达劲,倒比那位风岚清看起来还气派。
禁不住又嘟嘟几句,风侍卫的面容,简直比女子还娇。
他在胡说,风岚清乃俊美,绝不娇弱,段瑞安武将出身,自己生得魁梧雄壮,认为舞刀弄剑之人都该如此,才看不顺眼。
转眼姒夭又抱了捆草,堆叠得老高,晃晃悠悠不停往下落,他连忙快走几步,俯身去捡,嘴挒得老开,“殿下,这是给马喂草还是铺路啊,马要会说话,早急着喊叫。”
姒夭也不服气,“段御右一直在那里发呆,还好意思讲风凉话,也不知琢磨什么——”
手一放,青草下起雨,窸窸窣窣全扔到他脸上,只道不小心,虫子乌泱泱飞,段瑞安连着打几个喷嚏,几只黑虫顺势入了嘴,好不尴尬。
姒夭笑弯腰,“段侍卫,真有趣。”
“公主觉得有趣,笑了就成。”
段瑞安抹把脸,脸上黑里透红,火辣辣的,寻思难怪六国第一美人呐,笑起来真好看,几天都没见人家笑了。
春雷乍动,万物盎然,只不过落了一场雨,荡荡悠悠,擡眼便到惊蛰天。
院里烧起艾草,家中雾气腾腾,势要将那蚊虫赶出屋外。
姒夭站在廊下,看面前一汪幽碧湖水,两只鸳鸯交颈嬉戏,忽地一头扎下水,荡起层层涟漪,树上飞着五彩雀,高高低低,叽叽喳喳,不知说的什么,许是看见她手里漆盘上堆着鲜灵灵梨子,想来啄吧。
笑了笑,将梨子往怀里藏,“惊蛰吃梨治百病,但这些都是给别人准备的,再说你们食量小,一口吃不下,分离不好,一家人总要齐齐整整。”
转身往老太太屋去,今天那里摆饭,欢欢喜喜过节。
她晓得丰太宰已归家,前一段闹得沸沸扬扬,不知跑到何处躲清闲,明显不想蹚浑水,如今尘埃落定,雪氏一族终是定罪,只等着过几天便有结果。
春光明媚,落下一身温柔,虽是傍晚,四处仍生机勃勃,哪能想到时过境迁,故人不在。
朝堂变动,本在须臾之间,今日嫌官小,明日阶下囚,一个国家说完便完了,何况只是个家族,不知走错哪一步,大厦便倾。
已活过两辈子,心里看淡。
只是想到雪姬,忍不住心疼,还那么小,刚过及笄之年,花都还没开,便落了。
幸而挚舍人研制出解药,至少子璐能活。
女闾做探子这条线,她还想查,可自己形单影只,本想等段瑞安告诉丰臣之后,可以借对方的势,但人家半天没反应,也不知想管不想管,背后的网太大,水太深,不好轻举妄动。
偶尔也会旁敲侧击,打听雪伯赢的情况,都说燕国那边压得紧,还未有定论,他总是与她有恩,不想看着雪姬死了,又搭上一个。
寻思着便来到老太太院中,里面已是人流如织,丰太宰正落座,旁边是司寇上官秋,太卜上官芸,各个携家带口,全是上官老夫人的亲戚,围着榻边,有说有笑。
老远听见芸霁的声音,总算有点生气,“老夫人,今日怎么没好吃的呀?我好久不来,你也没想,不找人去接。”
听她说的,倒埋怨起来,老太太佯装生气,伸手捏孙女圆鼓鼓脸颊,“你倒会说话,前一段不知忙的什么,半天不见影,几次让檀奴去找,总说不舒服,懒得出门,今日来了,先发脾气怨人。”
旁边的司寇夫人忙插话,“老夫人莫怪,她最近确实没精神,前一段还把我吓住,从小活蹦乱跳,什么时候下不来床啊。”
老太太听着肃起脸,也担心起来。
“找大夫看了没?千万小心,咱们芸霁从没生过病,别的孩子冬天伤风,她都生龙活虎,家里男孩子都不如。”
不等对方回,旁边走来一个俊朗的年轻人,笑着给老夫人斟酒,“祖母总是偏向芸霁,她一天到晚游手好闲,还招人惦记,我们辛苦求学入仕,都还没得来疼。”
说话的是芸霁大兄长,刚封司士随从,一边瞪过来,“野丫头,没教养,谁知前几日干什么去!回来病殃殃,大半个月才好。”
语气不好,却有些宠溺,老夫人笑道:“咱们上官家总共就一个女儿,不疼她疼谁呀?你们都是小子,我不喜欢。”
芸霁做个鬼脸,伸手拿果子吃,咬到嘴里,鲜香满口。
姒夭说话间进门,挑眼看其乐融融的场面,乡主就是个众星捧月的宝贝,心里羡慕。
人家也是独有的女儿,兄弟娇宠,长辈疼爱,她却孤孤零零,从未体会过家族亲情,只有在拿自己当筹码做交易时,周围才狰狞出个人样。
眼神暗淡,又不能不笑,俯身奉上梨,柔声道:“老夫人,棠姜与檀奴才摘的,特别好吃,尝尝鲜。”
上官夫人点头,将梨分下去,特意嘱咐不可切开,又拿出两三个,放在一个云纹漆食盒里,交给谭奴。
“去吧,让乌羊送给公子。”
姒夭听着好奇,难道丰臣不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