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5

32

路西法提着水桶，站在神殿前。

天堂的地板是金子，树叶是翡翠，在每一重天中间有一棵巨大无比的生命树，环绕着生命树是升上天堂的圣洁灵魂，他们在此居住，耕种，不会遭害，也不必劳累。

在生命树下有一道生命水造成的河，河流淌过树下，明亮如水晶。在河的尽头是天使的住处，天使以生命水洗去凡世的尘埃，神的仆人必须洁净整齐。天使在洗净羽毛上的尘埃之后会进入殿堂，他们在那里聆听神的旨意。

路西法，作为此等荣耀的承担者，他的工作就是在外面装能洗净一切污垢的生命水，然后去擦一重天神殿已经能光亮到照脸的地板。

实在是…

路西法想扔了桶一走了之，但是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他并不清楚的事情，造成的后果之一就是三重天以下被完全封锁，天使出入都要用证件扫美德码，实时记录天使出入信息，用测光环亮度的魔法枪测了亮度才能进去。

路西法补了证件，在他尝试通过那张奇妙魔法材料制成的证件申请一个美德码的时候，证件突然哇哇大叫，如七百个小天使大声吵闹，路西法直接失手就把证件扔了。

听别人说这个魔法采用了堕天使羽毛作为材料，可以分辨同等天使。路西法怀疑这里面就是他的毛，被米迦勒拿走，切割成上万份细丝的那种。

他出不去，只能留下。地狱主君，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莫名其妙深入了敌营。

并且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路西法提着水桶去打水。生命河没有波澜，在流动时水面甚至没有任何波纹。路西法在神殿外将水桶放下，先用旁边的金瓢子打一瓢水，开始冲洗自己翅膀上的羽毛。

水顺着他的翅膀滴落，并不曾沾湿羽毛，却又使羽毛泛起了熟悉的天堂光辉。仿佛水银一般，在他羽下坠出一丝银光闪闪的细线。他将两边的翅膀都冲洗了一遍，水落下后流回河中，他打了水，提着走了进去。

神的殿堂，庄严神圣，光辉灿烂。

路西法在门口跪下，用抹布在桶里沾了一下水，然后开始擦并不存在的尘埃。

第一天的时候他觉得过分耻辱了，第二天的时候他觉得十分愤怒，第三天的时候他觉得现在的处境还好，毕竟没人见到地狱主君给神擦地板，自己还是有点尊严的。

路西法机械性地擦，因为神的殿堂纤尘不染，清洁神殿这个行为其实大部分在于给天使一个单独瞻仰神的机会。四重天以上的神殿都是几个炽天使轮流擦，大家也都自然的将其认为是荣耀。

但是路西法不同，当他还有那个光耀的称号的时候，当他的名字仍是“路西菲尔”的时候，神降下旨意，告诉他【我的孩子无需跪拜我，我爱他当超过爱其他人，我给予他我在天堂行走的指令，你们看见他要像看见我一般的尊敬】。

结果他果然还是爱人类更多。

路西法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就气结，神当年将他推下天堂，只动用了一根手指。这一下在路西法身上留下了不能愈合的一块淤青，也仅仅是这一小片淤青，他每次想起神的时候，这里就会再次疼痛。

我不再是你最爱的子，你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门…为何你还能来劝我重新回归？

他的罪过并非诬陷，路西法乃“骄傲”化身，他永不低头，即便是对着吾父亦然。

33

“你还好吗？”希拉托起萨麦尔一边的身体，试图为他分担一些重量，“还能飞吗？”

“马上就到了，”萨麦尔说，“再…坚持一下。”

浅金色头发的炽天使双翼大大展开，如同巨鸟般在天际翱翔。希拉在他身侧，收拢一边翅膀，另一边张开来缓解他受到的压力，帮助他上升转向。

随着时间的延长，萨麦尔越发无力维持自己翅膀上附着的魔法。堕天使双翼仍然洁白无瑕，但在魔法像水潮般褪去的时候，露出了其左翼怪异的拼接状态。

他左翼的翅膀只有一半，断裂处仍是鲜红的血肉，如同有神经一般轻微抽搐。而毫不留情地接驳在伤口上方的竟然是真正的精钢片翼，连接之处钢骨的形态清晰可见，在他移动翅膀时，钢翼也会随之伸展收拢。

钢翅膀很好，只是飞行太久会十分疼痛，萨麦尔现在就觉得自己的残翼似乎要被风直接从身上撕扯下去一般，疼得眼前发白。

所幸希拉帮他抵挡了部分强风，但希拉并不能帮他更多，毕竟他比希拉要更强一些，代表力量之源的羽翼也要更丰厚一些。

他们直直飞过地狱之门，一头扎向二层。天使军团已经不再继续追击，萨麦尔带着希拉坠落到二层荒郊的草地上，那里长满了一片黑叶月见草。

他们滚落在地，在月见草从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压碎了千百片柔弱的花瓣。希拉先缓过劲来，他站起来，去拉旁边的萨麦尔。

“你等等…”萨麦尔躺在草丛中，深叹了一口气，月见草中寄居的萤火被扰乱，纷纷扰扰，还有的停在了他的脸上，被他伸手赶走，“我休息一下…”

希拉看见他还能说话，也松了口气，直接席地躺了下来。

两个堕天使并排躺着，谁也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草地渐渐暗下来，萤火熄灭，没有人知道这里躺着两个天使，他们沉寂如两个亡魂，在没有墓碑的土地上安息。

“你知道，”萨麦尔在黑暗中说，“当年…我们就是直接掉到了这里。”

“我记得，”希拉回答，“因为掉的太快了…直接砸穿了一层。”

萨麦尔轻轻笑了一下。这听上去也许并没有那么好笑，但是现在想起来的确还是有些趣味的。

“故地重游，”萨麦尔说，“感觉怎么样？”

“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会改变？”希拉说，“做个天使太无聊了，哥哥。”

“的确。”

萨麦尔说。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想要尝试些新奇的东西吧，比如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