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戏 - 浪儿翻 - 容溶月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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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戏

水中戏

阿勒是什么时候走的,龙可羡不知道,她夜半醒时,枕边已经空了,打了个滚儿,慢吞吞地起来寻茶壶,就着昏光把窗支开了一道隙。

夜风游进来,中庭的一竿翠烟窸窣地晃,中庭对面,阿勒房里点着灯,竹条扎好的纸鸢架在门板上透出形状来,偶尔可以看到他在屋里走动的虚影。

龙可羡抱着茶壶,歪了歪脑袋,枕在窗口,发了小半个时辰的呆。

***

“回神儿了!”

被这一声叫回了魂,龙可羡乍然擡头,迷茫地看向阿勒:“你没有去庄子。”

第二日要带李小将军试新马,龙可羡早早地就到了马场,马场上热闹,马儿们正在早训,吆喝声此起彼伏,龙可羡就坐在树底下,数着叶子等早训结束。

哪儿知道阿勒也来了。

“去庄子听算盘响么?那苦差事谁爱干谁干。”

阿勒踏着长马靴,穿一身深墨色窄袖劲装,或许是衣裳衬人,全身笔笔直直的,把那身轻佻的气度扭正了些许,带了点儿英挺的意思。

他悠哉地甩着马鞭,侧了脑袋看她片刻便坐下来,把手臂架到椅背,日光从头顶筛落,沿着眼皮跳到鼻梁,晃得他眯上了眼睛,说,“还是马蹄声听着舒坦。”

两人离了一掌宽,龙可羡垂头看了片刻,挪了挪,把那点距离也盖没了,她看阿勒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便又开始默默数叶子,没有说话。

盘桓半夜的阴云被长风搅散,穹顶蓝得透亮。

这棵老树是左右方圆唯一的主角,它没有听说过王都的阴云诡谲,也没有听说过海域的波涛汹涌,只是屹立在马场边缘,接过百年前的风雨,也看过龙可羡的八到十五岁。

阿勒微微睁开点眼缝,勾了勾唇,他背上斜着几道伤,血倒是少,淤青却很骇人,只要动一动就扯着整片背都痛,但此时此刻感觉到龙可羡的小动作,感觉到那若有似无挨近的腿,便觉得挨的几棍都值了!

简直立马可以飞奔回府,再背着荆条请大伽正多抽百十次!

风轻轻拂,马场里新到了几匹马,难驯,小童奈何不得,被马儿拽得东倒西歪,不远处乱成了一片,龙可羡津津有味地看着,直到经验老道的圉人过来,把马儿们有序地引回马棚里,她便戳了戳阿勒。

“起来。”

“叫魂儿呢,”阿勒半睁开眼,“昨夜拢共睡不到两个时辰,马都没出来,急个什么?”

龙可羡朝不远处挥挥马鞭,“钟明哥哥来了,”她站起来,刚迈出步子,脚底又碾在原地磨了磨,转头,用眼神示意,“你,回去?”

这是什么因果逻辑,阿勒差点儿没气笑:“怎么了,给你们腾地儿?”

“不用腾地方,马场很宽敞,”龙可羡没听出反讽,还在认真解释,“你要睡觉的。”

在龙可羡这儿总能吃到回旋镖,阿勒站起来,擦着她走过去:“睡什么,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睡。”

龙可羡没听明白,她的心神被另一桩事情占走了,阿勒几步上前,跟李霖打了招呼,随即让小童领着他去更衣,转头时就对上龙可羡审视的目光。

“哪儿不对?”阿勒往下看了自个一眼。

“怪味道。”

“什么味道?”阿勒吊儿郎当地举手,“先说好,我憋了七八日,劲儿都攒着呢。”

“不是那个……”龙可羡惊慌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才一把将他拽到树荫底下,扒在他手臂上,又仔细地嗅了嗅,“皂角,墨料,团茶,”她拧起眉头,盯着他说出最后一样,“药膏。”

药膏是有的,昨夜从大伽正屋里出来,老墉就备了各色药膏子药丸子,该抹抹,该吞吞,但阿勒不准备把这事儿告诉龙可羡,丢面儿。

“你说这个?”他早已想好了说辞,“昨儿做纸鸢,那竹条糙了些,割了几个口子。”

阿勒翻开手掌,指头虎口显出有几道细小的伤痕。

丝线样的擦痕,看在龙可羡眼里就是要命的大豁口,她急了忙慌地抓住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瞅了又瞅,轻轻吹口气:“是这几道吗?还有的吗?味道好重。”

阿勒玩笑似的应:“就这几道,嫌我小题大作娇气包,小口子也要挖药膏?”

“不是的,”龙可羡忧心忡忡,“要涂多点,用纱布包包好,养七八日再出来。”

阿勒这就笑了,衣裳撑出来的正气所剩无几,坏水噗噜噜往外冒:“好啊,回去了你给我包,包成粽子也不打紧,只是有个问题,包成这般就不好用饭了,过不了两日,哥舒策就要饿成干,风吹t一吹就倒。”

龙可羡举手:“我喂给你。”

“够意思,”阿勒不疾不徐地往下挖坑,“传信写字怎么办?”

龙可羡志气满满,扬起下巴:“我来。”

“了不起,”阿勒差点儿想合掌,忍住了,撂下句话扭头就走,“既然如此,沐浴穿衣也一并交给你了。”

龙可羡愣了愣,追上两步:“沐浴穿衣不要……”

“为何不要?”阿勒偏偏要逗她,“臭了你又要嫌,又要扒着我闻。”

“臭两日也没有关系,”龙可羡避开他过于炽热的眼神,小声说,“沐浴穿衣……会打架。”

“怎么打?”阿勒偏偏把脸凑过去,逗着人。

龙可羡被堵得没处跑,只能把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向别处,心虚地说:“压来压去,打滚儿……”

阿勒没忍住,笑了出声,“啵”的一下亲在她脸上,一触即收:“青天白日就想压来压去打滚的事儿,我看你要好生念几遍心经了,牵马去吧。”

龙可羡这就知道被逗着玩儿了,又羞又怒的,握着马鞭,没头没脑地照他后腰戳了一记。

天边爽气逼人。阿勒招待李霖,是当真拿出了好性子,讲起驯马之道没有半点藏私,敞敞亮亮,体体面面,与昨日的明枪暗箭截然不同,那微妙的危机感也消失无踪了。

三个人在马场上从天明到天黑,从驯马到比箭,还上西山跑了一趟,玩儿得酣畅淋漓。

男人之间的默契就在这里,李霖从阿勒的心平气和中感受到了态度的转变,若说昨日还有股疑似大舅子刁难姑爷的敌意,今日就是真真正正的拿他当贵客招待,仿佛阿勒脱下了某种束缚,也剥除了李霖的某种隐形资格,话里话外绝口不把龙可羡和李霖牵连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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