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 - 浪儿翻 - 容溶月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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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谲

诡谲

景戏不知何时已经挂幕,四围再度失去光亮,只余轻浅的乐声。

黑暗是张凶恶的兽口,把人嚼吃一遍,再吐出来只剩幽淡的轮廓。

最后一丝血迹顺着锋刃滴落,龙可羡慢吞吞地收刀归鞘,对地面上蜷缩着的人视若无睹,她闻着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的铁锈味,若无其事地踢开了地上的手。

那人喉间呛着血,浑身颤抖地咳过两声,堪堪摁住腹间,可伤处就像堵不住的豁口,血液从指缝间漫出来,前衣全被浸透了。

“不要挣扎,”龙可羡温和地劝他,“越挣扎越痛,叠雪弯刀贯穿的地方轻易好不了,你好生闭上眼,忍它一忍,下一刻就在奈何桥了。”

他的鼻腔也开始呛得疼,话音时断时续:“可……”

龙可羡边看着周遭环境,发觉乐声正在远去,边倾耳去听,提醒他道:“讲大声。”

“可怜……”

“哦,”龙可羡装作不经意地碾到了只手指,“讲故事啊,讲好点,这开头我听过八百遍。”

他疼得满头大汗,却哧哧地笑了两声,把身子缩紧,一字一句咬着牙道:“乱臣贼子,祸乱宫闱,勾连外党,弑君斩纲……”

“这句我听过八千遍,屋里还有三个老臣扎订成策的书,你想要么?我可以烧给你。”龙可羡面色没变,问得十分诚恳。

“父,不详的孽种,茹毛饮血的怪物……”他恍若不闻,在死亡逼近的时间里肆意地吐着恶意。

闻言,龙可羡才顿了稍许,收回目光蹲下身来:“t我不想听你讲这些老掉牙的故事,如果能告诉我,我的人往哪里去了,我便给你个痛快死法,否则呢,照这么血流下去,你还得痛个把时辰哦。”

她敲敲地板,催促道:“别喘气,讲快些。”

“可怜啊……你要找,找的人,你当他是什么好东西吗?”

那人的鼻梁在昏暗中显得高挺,这点倒是与阿勒相像,但声音嘶哑闷沉,痛起来没有阿勒的狠劲儿,龙可羡越瞧越嫌,手下没留情,握着刀鞘往他腹间戳了两戳,说。

“他是不是好东西你讲的不算,我觉着他就是个乖崽,刚来的时候弱不禁风,连口鼎也举不起,两刀就捅碎了,能用的就是脑子和身板。”

失血伴随失温,他脑中越是晕眩,话中恶意越甚:“你不知道他是何人?”

“我知道。”龙可羡轻松应道。

他撑着口气,把伤口捂死,狠笑着说:“你怎会知道,那褚门血界……就是他亲手送你进的,他亲手送你,送你踏上死路。”

“我活得好好的啊。”龙可羡莫名其妙,重手又戳一次。

“你皆忘了么?你忘了你是如何从那三千敌首里爬出来的了?浑身经脉俱损,腿骨断裂,眼都瞎了一只,这都,”他厉声,“都拜他所赐!”

龙可羡沉默半晌,道:“忘了。”

他看了龙可羡一眼:“你口口声声……维护的,正是害你变成如今之样的罪魁祸首。”

龙可羡抠着乌金刀柄上的沉金石,没吭声。

他眼底织红,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可羡:“他杀名满域,罪恶滔天,诱你入罗帷……只不过起了玩心罢了,你真当他能有二两真心么……”

龙可羡蓦然看向他,喃喃:“不会……”

他似回光返照,把血吞入腹中,字字紧逼:“你身旁皆是魑魅,以他为甚,他接近你,再度找到你,就是别有用心!就是要一口口吞吃你的基业,可怜你还为他做嫁衣,杀……杀掉。”

“杀掉他?”龙可羡俯首靠近他,似是动摇。

“杀掉他……”那人口中漫着血气,“你便再无隐忧……你!”

他侧首喷出口血,不能置信地看着腹间斜插的刀鞘,喉咙口被血堵死,呛不出,咽不进,噎得满面涨红,目眦欲裂,胸腔像拉锯似的发出嘶嘶声响。

“你……你不信,你不得……”

刀鞘在他腹间搅碎血肉,龙可羡失去耐性:“我不信他,却要来信你,这是哪家道理。”

模糊不清的嘶声断在喉咙口。

龙可羡无聊地起身,把刀鞘在他身上拭净:“别有用心?”

她踢开脚下碾碎的指骨,絮絮叨叨往前走:“我早知道他别有用心,还等你说,他就是见……见色起意,我不盼他见色起意,难不成还盼他喜欢我一刀砍两个,双拳敌四手吗。”

“杀名满域,罪恶滔天……”龙可羡默数着阿勒头上安的罪行,“谁信,千斤重的鼎都举不起来,他只是个长得好美,行事好浪,还好怕黑的蠢蛋……”

“即便心怀不轨,”她哼声,颊边陷入两点浅浅梨涡,“颈圈鞭子小口笼,我自能惩戒,轮得着你插嘴么。”

寂寂的夜色部署在四周,只有乐声在缓慢流淌,龙可羡把刀别进腿间缚带里,在景戏戏幕里走了几圈,笑容逐渐消失,心情沉痛地垂首,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倒在血泊里的男人。

她意识到一件事——她找不着进来的那条窄廊了。

她一向擅长寻路辨路,没道理会走错,但……龙可羡踢踢这人的靴子,只得闷声不响地往戏幕中央那条堆栽绿树的空地走。

烛火已熄,原先在道中央伏身而跪的白衣少年不见踪影,长道尽头矗立着九层高塔,塔身完全与黯色融为一体,只有尖端晃着镇石的青光,幽幽地压人眉睫。

越靠近塔身,乐声越是清晰,龙可羡不耐应对这云遮雾绕的缥缈戏码,脚步很快,正正走到当中时,足下忽地踩到些许不平,收腿不及,那块底板倏地翻转,整个身子骤然失重,往下掉落。

真是……

龙可羡气性起来,往底板处挥去一掌,借着力道往下落得更快,“轰——”的一声巨响,直直砸破木栏,滚身撞倒屏风,噼里啪啦一顿响,她擡目四望,见四周亮堂堂的,像间闺房。

而屋内显然没点灯,光线都来自左旁窗纸。

她二话不说开砸,举起屏风脚横扫过去,什么桌椅床架都砸得稀烂,从重重纱帘中找到门窗后,霍然一推。

霎时被晃晃的烛光并油蜡味儿扑了满脸,她凝神细看,外头竟是一座座累叠而起的环形石台,石台有五层,约莫三人高,上边密密匝匝地点着火烛,火烛间立满牌位,当中静静跪着个白衣少年。

此刻离得近,她能看见少年背上交错的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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