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棉花成熟
第099章棉花成熟
徐祯回湾里的路上时,棉花杆子上挂满了白茸茸的棉絮,在这个秋风乍起的日子里,昭示着它的成熟。
今年真是个好年景,在棉花最需水的时候下了场透雨,最怕黄毛风席卷吹落棉桃时,只来了几场和风。
这片土地上第一茬的棉花,度过漫长的日夜,终于长成。
外出办喜事的全停了手里的活,镇上干零碎活计的人全回来了,赚钱哪有收棉重要。
六七十的老人拄着拐,颤巍巍走到棉田里,还不会走路的娃,用背带绑在娘的身上,也带到了棉田。
“天爷嘞,这就是棉阿,”花婶子左手扶着棉杆,右手缓慢扯出短短一截棉花,她用粗糙的指腹感受,不同于山羊毛的粗糙,也跟绵羊毛的顺滑不一样。
柔软而蓬松的触感,这就是她们心心念念的棉阿。
棉地里时不时传来“俺的个土地爷嘞”“亲娘呦”“俺这辈子还能穿上棉做的衣裳?俺得去磕头烧香了”的话语。
更多的是爹娘训斥娃,“别搁地里乱跑,刮到土棉落地上,今年甭想穿新衣,赶紧猫着腰,搁地上瞅瞅有没有掉的棉丝,捡了还能絮衣裳里。”
别说掉地上脏了带泥的棉朵,就算挂在棉杆毛刺上的些许细丝,都被小心收捡,压进一团团的棉花里,增添不足分毫的重量。
更别说那棉壳包里头的棉花,每一株都被扯得干干净净,不留分毫。
他们神情虔诚而认真,顶着秋老虎尚猛的日头,弯着腰侧身踮脚采收,不压到任何一株苗。
姜青禾虽没有他们那般虔诚,可她平静的神情下,是颤抖的手,抚摸着一朵朵并不算饱满的棉花。
是的,棉花并不算好,没有每一朵都突破棉桃,有的干瘪,棉花小而黄,有的要掰开棉壳才能取出一小团的棉花。
尤其这种棉花是粗绒棉,棉绒短而且也有些粗糙,但是它糙归糙,可不挑地方汲取着阳光和些许水分,让每一根棉杆上都挂满了棉朵。
用这种棉花织不出太细轻薄的布,只能织出厚重的土布,用来做冬天的棉袄子,轻便又灵活。
姜青禾感慨着,伸手小心翼翼扯下棉花装进皮口袋里,宋大花从另一头挎着篮子,左绕右绕避开别人家的棉杆,来帮她收棉。
“徐祯咋还没回,”宋大花将棉小心翼翼摘下,收进篮子里,她又说,“别是织布机那玩意太难造了,俺可听别村的人说,织布可比织褐子难多了,啥纬线经线的。”
“谁知道,那三里桥算是远的了,又偏,镇里人都不爱往那走,我去衙门问过了,还没个准信嘞,”姜青禾压低声音,不叫在旁边伸手摘棉花的蔓蔓听见。
宋大花点点头,她们又谈起了其他的事,临近晌午时,有人在棉田外喊,“青禾,青禾你家男人载着几辆机子回来了!老风光了!坐那马车回来的!”
顿时棉田里弯着腰的,蹲地上捡的齐刷刷站起来,一部分朝那汉子看去,也有一群人往姜青禾这瞟的。
蔓蔓蹦了蹦,她喊:“俺爹回来了!”
“好些个小吏嘞,见了那些官爷,俺腿肚子都在打颤,更别提五六辆大车,”那汉子自顾自地说,眼睛瞪得老大,语气夸张,两只手左右比划给大伙看。
汉子说得口水直喷,用袖子粗鲁地抹了一把,“那机子比俺人还高嘞,一辆大轱辘车都装不下,娘嘞,那得织出多大的布来哟。”
“可就数这夫妻能耐了”
“哦呦,真这么老大啊,青禾哎,你男人出息了,你赶紧去瞅瞅,大伙去瞅几眼再回来,二小子,你说有几辆车子?”
“五六辆,俺从没见过那老些车子!”
一时喧嚷的棉田只留下几个还守着的,其余全都涌向湾口,姜青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大花拉着往外走,蔓蔓又蹦又跳地跟上来。
到了大槐树底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连那点空隙都叫衣裳给塞满了,里头哦呦、嚯了又嚯,叫外头看不见的急得跺脚,啥都瞅不着。
最后还是小吏敲了锣鼓,喊了一遍又一遍,让大伙散开,才在两边让出一条道来,露出里面的织布机、谷风车还有好几辆纺车。
也不怪大伙惊奇,反正姜青禾也好奇,她的目光自然地从徐祯身上落了几瞬,然后快速滑到织布机上,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小吏咳了几声说:“给你们湾里的有两台织布机、三架纺车和一架扇车。本来是得拿棉花拿粮食换的,”
听到这话大伙脸上神情倏地严肃,有的抠着手指,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得给多少棉呦,一亩地也才能出几斤棉。
在他们的目光中,小吏接着说:“可多亏你们湾里徐把式,他拿工钱抵的,工房管事这才说搭给你们,但这事得说明白了。”
“嚯,俺就明白,没瞧错人!”
“俺晓得的,官爷,他们这夫妻俩都好着哩,”有人混在人群里,大声说出口。
“是哩,这情这恩俺们山毛子最懂了,俺们只是嘴巴笨了些”
“俺们没啥东西好给的,晚点给徐小子地里收活去,”有个老大爷说,脸晒得通红,撸起袖子来,跟立马要冲到地里,连薅一亩地的棉花,再翻上十来亩地的土,才能平息内心激昂的感激之情。
那些炙热的话语,诚挚的目光都让徐祯红了耳根子,臊得脸红,要是他们拍他肩膀和后背的力气小点就更好了,再拍下去,他都要被拍吐血了。
土长止住了这场闹剧,小吏才又说:“织布机难用,纺车也不算好使,等你们棉田收完后,会有个织布的把式来教的。”
棉花在上纺车前,得先轧花取出棉籽、用弓弹棉花弹得蓬松,才能上纺车纺成线,再打线、浆染、沌线、经线、刷线、作综、闯杼、栓布,最后到织布。
天底下就没有容易的活计,这头遭学的,那就更难上加难了。
最后又吵吵嚷嚷地搬纺车和织布车等到学堂里,小娃伸手想摸摸,都被爹娘打了一掌,那样金贵的东西,要是碰坏了可咋整。
这可是能织出布匹来的,得供着。
小心搬完纺车和织布机后,徐祯想找姜青禾跟蔓蔓,结果被几个汉子架着,背后有人推着,大晌午的被邀去喝酒。
激动之下,大伙连小吏都不怕了,也敢上手拉人家进到旁边新建的专门办事的屋子,宽敞得很。
土长杀了两只小肥鸡,赵大娘急火爆炒,炒得油汪汪,撒了一把辣子,又肥又嫩又香。
另有几盘小菜,供几个小吏吃酒配菜。
徐祯被追着递了几杯酒,他可喝不了,最后偷着溜出来,身上背着一袋东西,手里还提着一大袋,喜气洋洋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