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沈今川自开口之时便想过会触怒秦昭明。
便是太子殿下不喜欢薛闻,可侧卧之榻从来没有他人觊觎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他能这样坦然说出口,无外乎便是豁出去了。
感情这事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什么都不想要,甚至连所有的气度骄傲都抛之脑后,只想要那人的回心转意。
若是真的能够获得她片刻柔软,便是他此时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
但沈今川没有想到,就连秦昭明都没有想到,拔出剑来的会是薛闻。
会是从来都宽厚待人,甚至有时候都能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连自私都要好好研习的薛闻。
秦昭明擅长见微知著,从细枝末节猜测全貌是他生活在宫里必须掌握的本领,他听着沈今川说话只觉得好似吃了个生涩的酸果子。
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泡泡,涩得他连眼睛都开始泛酸。
杀了沈今川。
他脑子里一直有着这个念头,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抓握在剑柄之上,按照他的速度,剑刃刮过脖颈的时候薛闻才能反应过来。
来不及阻止的。
但秦昭明没想到他还在脑海里两个自己打架的时候,薛闻抽出他腰侧的剑刃,直接对准了沈今川的脖颈。
薛闻用力到手腕发着颤,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剑尖指在沈今川脖颈脉搏处。
盘旋了一日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蜿蜒,最后横落在泥土中:“沈今川,你若是再说一遍你钟情于我的胡话,我就立刻杀了你!”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之人,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
甚至......薛闻最怕,沈今川说得是真的。
“阿闻......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心悦你。”
“上辈子一切都是因为薛阮阮,是她骗了我,让我对你心存芥蒂,让我一直认为你是觊觎姐夫贪慕荣华的女子。”沈今川说着身形弓起,那双在薛阮阮生前爱得不行的眼眸如今谈论起她来充满厌恶。
他是世家典型的清俊长相,被金玉簇拥着,善于附庸社会给予的阳光,并为人落下偏见。
就像梅兰竹菊是四君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茉莉油头粉面不正经,杏花短暂没有好结果,牡丹雍容华贵,芍药东施效颦......
他在了解这个人之前,就基于其他人的平静为这个打上标签,而薛闻被打上的标签便是“心机”、“贪慕虚荣”、“阴险”。
往后多年,永昶帝继位,世家勋贵无不胆战心惊,但就是薛闻,那个他们全家上下都在背后说上不得台面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人撑起整个国公府的迎来送往。
连他最挑剔的嫡母和生母两个人都无法对着薛闻说出半个不字。
更何况是他。
好不容易等到永昶帝死了,他才有心思抛去偏见沉下心来好好地看一看,原来那个穿着朱红衣裙在风中飞扬,有着连绵不断生机的女子,变成了贤惠、端庄的典范。
连眉眼之间的笑都被时间磋磨没了。
这个人好似枯井一般失去了灵魂,往下投注再大的石头都不见踪影。
他沉默地对她好、想要靠近的细枝末节都无法掀起半分波澜。
沈今川这时候才知道后悔二字...
但一切都来得太晚。
“我后悔了,我那时候就后悔了,你一片冰心却被他人磋磨成这个样子,我想要对你好,可你偏偏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无法打动你。”
“临死之时,我一直等你......只想要等你才肯闭眼,可我望穿秋水,宁哥儿出去看了无数次,你都没有来。”
“我当然不可能去——”
“爱,你竟然有脸说爱我?”薛闻大怒,冷笑一声说着:“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吹毛求疵,比你厌恶我一辈子还要让人恶心。”
“你若只是厌恶我,那我们便做陌生人就罢了,我对你也就没有期待。”
“结果你说这是...爱?那你怎么能让我痛苦了一辈子之后,还有脸对我说这个字眼!”
薛闻一直觉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譬如她上辈子因为佟卿仪心软,因为薛阮阮嘱托而自己送上门,往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要承担的后果。
上嫁吞针,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八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即便没有算计,还不是内宅里大事小情一大堆,甚至因为党派争斗而被抄家。
她甚至觉得自己足够幸运。
爱那种神圣的东西,时间很多人没有,她没有碰到也在情理之中。
但薛闻从未想过,原来她在曹国公府内被婆母立规矩,被下人给眼色的时候,那个能够轻而易举改变她命运的人竟然说爱她?
这怎么能是爱?
这根本不算爱!
“不...这都是因为薛阮阮那个毒妇的算计——”
“你是傻子吗?你是她的提线木偶吗?现在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在她一人身上,可若是当初没有她,你就能真的甘心娶我,真的愿意摒弃偏见吗?”
这让上辈子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可憎起来,她好似一下子跌在地下她颤抖得厉害,连牙齿在质问出声时都会振振作响。
京城有句话就做上嫁吞针,下嫁找死,她从前胆小,面对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刀光剑影做得最出格的事便是将查查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