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室内一阵嘈杂,越听长乐眉头蹙的越紧,等里头稍微消停了些,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屏风、茶具、竹简还有些杂物散落一地,隐在暗处的商阙正靠着矮塌仰头望着高处悬挂的花灯。
上次来别苑的路上,姜姒无意间看到街上不少女子提着花灯,心念微动,便央求商阙与她一起裁做。
花灯上有她画的兔子,也有他提的字。
二人头一次合作之物,那时她恨不得日日抱着花灯入睡,如今,她不要这盏花灯,也不要他。
“王上,王姬随着司徒越刚离开不久,若此刻去追……”
商阙神色未变,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声音多了丝疲累:“再等等。”
尽管知晓商阙对姜姒优待,听到这话,长乐还是忍不住咂舌。
外男携宫妃出逃,放在任何一个君王面前,皆是死罪,商阙却不缓不慢,仿佛姜姒只是随着侍女出去玩耍一般。
长乐无意瞥见他手上的血迹,心口一紧,忙道:“王上怎么伤了?奴才这就去请孔医师。”
“出去!”
长乐呆愣了一下,很快弯腰退了出去。
室内又归于沉寂,商阙取下花灯,抬手抚上她画的兔子,唇角泛起了一抹苦笑,他以为不告知姜姒一切便是对她好,如今想来,实在混账。
任何人被以“对她好”的名义行欺瞒之事,想必都无法忍受,何况他早就知道姜姒的性子,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在姜姒看来,他不仅碰了幼年欺辱她最深的人,还让欺辱她的人怀有身孕。
他对感情容不得沙子,姜姒又何尝不是。
昨日她终于对他提了要求,那时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全被欣喜遮掩,不成想猜测还是成了真。
来南湾别苑看孔宛秋是假,带孔宛秋离开是真。
想和他亲手做的羹汤是假,想要离开他是真。
他的姒姒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她的母亲。
他也被归于可抛弃之物。
商阙眉眼低垂,紧紧抱着花灯,一行晶莹垂落在花灯上,最终归于黑暗。
月上西楼,长乐在殿外焦急的走来走去。
昨夜王上马不停蹄的回了齐宫,待做好羹汤后又马不停蹄来此,眼下又将自己关在殿内整整一日,这么久不吃不喝,怕是铁人也熬不住。
遐想间,殿门被大力拉开,长乐欣喜若狂,收敛好情绪疾步迎了上去:“王上,可要用些吃食?”
商阙手中提着长剑,面若寒霜,阔步往外走:“姒姒在何处?”
自姜姒中毒以后,守着她的暗卫多了一倍,姜姒如何联系司徒越,又是用什么法子出逃,皆有人监视。
“商都城守卫森严,他们没有找到机会出城,眼下被困在都城南郊。”
商阙掀起眼皮,淡声嘱咐:“让庖屋备好姒姒爱吃的吃食,孤要与她共进晚膳。”
都城南郊离此处不远,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一个多时辰不耽误用晚膳。
闻言,长乐连连称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看王上模样,王姬这次归来定然要受不少苦,王姬若受苦最后忙的还是他们,他得先让孔梵做好准备,免得误事。
*
都城南郊,被浓密山林遮蔽的一处小院,院内闪烁着微弱的烛光,姜姒换了身素色衣衫,墨发间什么都没有佩戴,她焦灼的走来走去,时而抬头看向门口时而垂眸想事。
“小越聪慧,定然会平安归来。”孔宛秋将她拉过去,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匙,“一天没吃东西,你不饿?”
姜姒半分胃口都无。
昨夜商阙带随从离开没多久,她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吹响了那个口哨,不过三个时辰,司徒越便迷晕了守着她的侍卫又带着她们跋山涉水到了眼前的小院。
只是她与司徒越身份特殊,城门戒备森严,一直没有找到出城的法子。
傍晚司徒越担心有恙,便带了一队人出门打探消息,至今未归。
姜姒心不在焉的放下汤匙:“娘先吃,我等哥哥一起。”
各国暗卫与刺客都进不来的商都城,他们又如何出得去,眼下商阙肯定发现她不见,对于君王来说,哪怕不爱也容不得她私自出逃,若派人在城中搜查,司徒越岌岌可危。
何况如今的他没了魏王室的身份与庶民无异,若是被当成刺客……司徒越行事谨慎,轻易不会被人抓到。
听闻树林有异动,姜姒猛然站起身,想了想,还是扶孔宛秋到里屋:“娘莫要出声,我出去看看。”
孔宛秋哪里舍得让她冒险,忙抓住她的衣袖:“娘与你同行。”
“此处隐蔽,鲜有人知晓,应当是哥哥,娘莫要担心。”
说完,姜姒便掩上门提着灯走了出去,想起狩猎时见到的蛇群又顺手捡了根防身的棍子。
提着的灯只能照到脚下再远便看不清,丛林依旧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却看不到来人,她只能鼓足勇气继续往前走,然走了许久还未见到司徒越的身影。
大抵是风。
姜姒叹了口气,刚想往回走,忽而阴风四起,提着的灯瞬间被吹灭,方才还不觉得可怕,如今想到周遭只她一人便觉得瘆得慌。
丛林遮住了余光也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