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4
chapter74
段执从饭店追到路边的短短两分钟里,一直刻意回避着,不去思考“丁思渺背着他偷偷申请其他学校”的事,他做好了给丁思渺道歉的准备,却没有料到丁思渺能当街骂他,口出恶言就罢了,最让段执受伤的是她的眼神,凌厉又排斥。
他不是没脾气,只是向来对丁思渺包容,但再包容也不意味着能承受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辱。
“对,我就是有病!”段执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车多人杂的路边拖回了饭店门前的露天停车场,边走边怒气冲冲地质问:“没病的人怎么会熬夜给你写简历找工作?没病的人怎么可能被你关在楼下傻乎乎地等你开门?我是有病,你是没心!”
远远的,他掏出车钥匙解锁,俩人刚走到车边,他便拉开后座车门,将丁思渺推了进去。
丁思渺一路上都在用力挣扎,但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好像铁打的,箍得她纹丝不动,愤怒催生暴力,暴力催生更深的愤怒,她一脚踹在段执大腿上,吼到:“谁特么让你这么干了!”
她今天为见客人,穿了双细跟小皮鞋,尽管鞋跟不到5厘米,但是这一脚下去使了十成十的劲儿,着实令段执疼得面部扭曲,刹那间额头上冒出汗来。
丁思渺阅读了他表情中的痛苦和忍耐,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却依旧没有松口,咬牙切齿道:“我是不是说过——别来管我的事!你以为你是谁?瞒着我、替我去面ra,现在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满意了!”
室外停车场被下午的阳光笼罩着,车内温度极高,丁思渺手掌撑在身后的座椅上,烫得她猛缩了下手,上半身因为失去支撑而朝后仰去。
后座上扔着几个木雕小玩具,段执想都来不及想,钻进后座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掌在她后脑勺下垫住,这动作太暧昧,正吵着架呢,扑上来算怎么个事儿?
丁思渺刚想一把将人推开,眼角的余光瞥见段执从她头底下扒拉出几个迷你的十二生肖木雕,猛地认出这是上次俩人逛鬼市淘回来的,再侧头一看,发现他手背有几处擦破了皮,肿起红痕。
她看得出神,一时忘了要将人推开。
段执从她身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从里边拉上车门,打开空调,捞起丁思渺的一双腿,架在自己腿上,边脱她鞋边道:“你是说过,你什么都不要我管。”
“你不就是想分手吗?丁思渺,想来就走,想走就走,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段执侧头,和躺在座椅上的丁思渺对视,语气是对方从未听过的尖刻怨毒:“你如果早就打算好和我玩玩而已,干嘛演得这么逼真,就因为你看出来我……非你不可了?”
丁思渺血气上头,有点儿晕,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给过你多少机会。”
“什么机会——”
丁思渺睁开眼,冷冷地睨着他:“你早就猜到了吧?冯辉的事,为什么不解释?装什么装,明知道我不情愿还想把我绑在你身边,胆子大了,都敢绑到我眼前来,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出风口的冷气兀自呼呼吹着,声音极轻,在这片沉默里又极有存在感。
段执擡头望着车顶,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他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这一句“喜欢你”就够了,但情与欲互相滋长,他逐渐发现,仅有相互确认心意那一刻的幸福是不够的,他并非洒脱到人生只为一刻而活的高人,他俗,他渴求更多,想要以后,暗自期冀着一生。
“喜欢我,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他的声音里有几分压抑的哽咽,“为什么只有我想过未来?丁思渺,到底是我爱你太多,还是你爱我太少了?”
段执偏过头看着她,带着哭腔笑问:“是不是我追你太狠,一开始,就是我在强求?”
“我——”丁思渺开口即哽住,侧头看向驾驶座的椅背,眼泪霎时间蓄满眼眶,滑过眼角和山根,一滴接一滴,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淌。
人有一万种方式证明不爱,证明爱却太难了。
丁思渺记忆中,自己还没因为任何人这么委屈过,简直有口难言,她如果没有对未来的任何期待,如果真的自私无情,何必在走还是留之间苦苦挣扎良久?更不用连做出决定都要瞒着段执。
她艰难组织着语言,任凭眼泪直流,说话却还是能强撑出镇静:“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想过留在这里,我努力了,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丁思渺抽了下鼻子,惨淡地笑了笑:“我不能永远做你的陪衬,一想到我连租房子都要你背地里帮忙垫钱,一想到冯辉……樊江,算了,不说了,总之你知道我,别的人或许可以接受自己弱小,但是我不行,丁思渺,不行。”
段执忍了很久的眼泪也冲出眼眶,扑簌簌滑下来,凝结在下巴尖上,豆大的一滴,过了两秒便砸在丁思渺小腿上,冰凉的。
“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家庭。”段执看着她直摇头说,“也没办法决定你遇到的人,但是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你拿什么保证?”
“我——”
“拿你的背景、你的地位保证吗?”丁思渺擡起手背搭住眼睛,深呼吸好几次,募地笑了:“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有势,我肯定对你一见钟情。”
那都是出生即获得的赠品,倘若挡住不看,仅仅观察段执本人,他自觉是没钱没势的,于是丁思渺这句话变成了他难以反驳的讽刺,再度令他无言。
丁思渺手背上的眼泪渐渐干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朝段执伸出胳膊:“拉我一把。”
段执听话地拉着她的手,拽着她坐起来,丁思渺却猝不及防,顺势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趴在他肩上,缓了半晌,嘶哑说:“我其实,也真的真的舍不得你,但是,但是我能力有限,我——”
丁思渺自嘲地笑了笑,嗓音凝滞,好几次张口尝试,才终于迈过自己心里最骄傲的界限,承认道:“我奈何不了这个拜高踩低的世界,只能先放过我自己,请你原谅。”
他们之间,总是段执习惯道歉,丁思渺只擅长大度地宽恕和假意地苛责,乍一听丁思渺道歉,段执愣是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他从这不可思议里咂摸出非同寻常的告别味道,随后身体先于意识作出了危机应对——伸手搂紧了怀里的人,脱口道:“我跟你走好不好?我不想异地恋。”
这就是撒娇了,丁思渺听他碎碎念距离和时差,说他讨厌坐那么久的飞机,凭他的本事去哪里都饿不死……搂在他身后的手擡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别说傻话。”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不顾一切的蠢话,早在半年前的小镇,杜老板五金店后的小杂屋里,段执就对丁思渺说过。
当时丁思渺的回答那么理智无情,劝他永远不要为爱情放弃自己原本顺遂的人生。
字字句句,段执都还记得清楚,不需要丁思渺再重复。
于是他愣了愣,迅速切换战略,改口说:“我们异地试试吧?你走几年,我就等你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