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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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束时,段执听见丁思渺轻声问:“你有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生活其实是一场表演,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无论多么隐私的部分,其实都有观众。”
白墙上演职员表缓缓滚动,段执回头看她,尽量从最客观而学术的角度回答到:“当然,现代媒介的发展速度很快,人,我是说群体,群体的窥探欲又是永无止境的。”
丁思渺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黑暗中注视着他道:“不愧是段博士,那我们再多思考一层,你有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生活其实是已经写好的剧本,不管你是踌躇不定之后做出的选择,还是拼尽全力实现的目标,都是印刷成本的下文,从其他人的视角来看,是一种必然。”
段执心中那点侥幸破灭了,丁思渺就差直说——她已经知道自己被冯辉耍了,可段执转念一想,丁思渺现在还能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和他看完整部电影,云山雾罩地同自己聊什么幻想,是不是说明她也不确定消息的真实性?或者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摸清个大概?
否则怎么可能有耐心和自己兜圈子?段执还能清楚地回忆起,自己陪丁思渺送佳园去面试那天,在车上他只是随口问了句丁思渺的计划,丁思渺就差点当场和他划清界限,甚至推拉之间还咬了他一口,现在手掌的牙印已经消退了,疼痛感还能在脑中重现。
段执大胆推测,丁思渺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正打算诈自己几句实话,自己如果傻了吧唧的和盘托出,那相当于狼人自爆,下一步就可以宣布游戏结束了。
于是他只用两秒钟就做出了决定——能瞒多久是多久,争取时间创造条件,先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再说。
“怎么突然问这个?”段执摇头道:“我没这么想过。”
“我想过——我如果活在屏幕之内供人品评,或者被人操控成走迷宫的小白鼠,我恐怕会疯。”丁思渺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吗?今天有人告诉我,我之所以能从云出镇回来,告倒蒋清风,全都是被冯辉一手安排的。”
段执心跳都漏了一拍,立刻问:“谁告诉你的?”
丁思渺定定地看着他:“纠青。”
“……精神病人的话不值得相信,而且冯辉为什么要安排这些,他没有动机。”
丁思渺低头自嘲地一笑,淡淡道:“我也不明白他的动机是什么,可能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后台?比如你?”
“我在他那儿算哪颗葱!”段执反驳得太快,自己都觉得失常,赶忙找补到:“我家虽然有人从政,但是和他也没什么交集,更没有牛逼到能让冯辉青云直上的地步。”
他这样拍着胸脯保证,丁思渺倒真有几分愿意相信纠青说的是假话,语气也跟着轻松了些:“那实际上能牛逼到什么地步?”
“实际上——”段执话锋一转,皱眉道:“管他们呢!反正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他起身,两步跳到沙发上,挨着丁思渺坐下来,从一旁的电脑包里掏出笔记本,边掀开边说:“电影而已,你别想太多了,纠青那人脑子不正常,以后少和她见面,好吗?”
“好。”丁思渺点了点头,伸长脖子去看他的电脑屏幕,“这什么?”
“你不是说毕业的事情有眉目了吗?我抽空给你搜集了点信息,你可以参考参考。”段执把电脑屏幕转向她:“比起纯数学,你应该还是更偏向做应用研究,这个老师的方向你看看感不感兴趣?”
丁思渺扫了一眼,惊讶道:“去香港?”
“嗯,以你的背景和语言成绩,申请他们学校应用数学应该问题不大,这个老师和我博导很有些私交,我正好有她联系方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帮你套磁。”段执满怀期待地看着丁思渺。
“奇了怪了。”丁思渺擡起眼皮看着他,不解道:“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让我离开北京。”
段执苦笑了一下,丁思渺这话可谓是歪打正着,他内心的确十分排斥异地恋,但是现在的情势哪儿还容得下他选择?留在北京意味着丁思渺要付出时间精力参加研究生招生考试,而现在距离报名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即便实力超群,也难保一定能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条血路来。
如果没有冯辉这档子事,他愿意全力支持丁思渺冲一把留在北京,但是现在纸眼看要包不住火,快些锁定丁思渺的未来,努力攥紧手里这根风筝线才是首要任务。
香港虽然也远,但是比起遥远的大洋彼岸要近得多,并且有相应的老师做纽带,他至少不用担心彻底失去丁思渺的消息。
段执跳过了丁思渺的问题,切换屏幕到下一个老师简介:“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还可以看看这个,这我更熟了,小时候住我家楼上,打小就是顶尖学霸,人品也还凑合,问题是他今年第一次招硕士。”
丁思渺仔细看了眼屏幕,得,新加坡,更远了。
“我考虑考虑吧。”丁思渺脑袋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说:“你把资料打包发我一份。”
“好。”段执立刻动手整理资料发到她邮箱,想了想又说:“你决定好了告诉我,我来替你准备材料,奖学金的事情不用担心。”
“这么着急吗?”丁思渺手背搭上他的手,滑着触控面板,点开邮箱里的另一封邮件,来自段执母校人事处的正式offer。
“可以看吗?”丁思渺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问。
“当然,想看就看。”段执也侧过头,下巴在丁思渺鼻尖上轻轻磕了一下。
“下次再看吧。”丁思渺擡手,摸索着合上笔记本的盖子,段执心领神会,闭上眼吻住她,随手把电脑搁在了沙发扶手上。
身体被本能催动互相靠近,说不清谁更主动,沙发弹簧经年日久,弹性早已经不复从前,丁思渺听见身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大脑从方才的一片空白里逐渐醒过神来,忽然凄凄地笑了声。
“想什么呢?”段执一边吻她,一边用指腹抹去她眼尾蓄积的泪水。
“我在想——”丁思渺擡手摸上他的耳垂,手指又顺势插入他后脑勺的黑发,胳膊稍一用力,段执便配合地压下身来,肌肤相贴,胸腔靠在一起,两颗年轻有力的心脏正同频跳动,咚咚作响。
“我好像真的离不开你了。”
“那样最好。”段执在她耳边说。
“是不是有点贪心?”
“贪心的人是我。”
丁思渺收紧手臂,又笑了笑,她想段执并没有听懂自己的问题,可就算给她一块黑板一堂课的时间,让她展开解释,她恐怕也要默默无语,讲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实在太难开口,她明明在怀疑这个人,为什么还是在靠近他的一瞬间心猿意马,她分明排斥被人规划好的未来,为什么段执偏偏例外?为什么她一边严谨守护着自我意识的边界,努力做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一边又在边界上开了小口,放对方溜进来扎根?
爱情真是难讲,或许它的确能改变一个人,可这种改变于丁思渺而言,好像骑着摩托车往断崖俯冲,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及时喊停。
第二天一大早,丁思渺背着网球拍正打算出门,段执刚起床,听见动静,睡眼朦胧地冲来玄关,沙哑道:“干嘛去?”
“约了人打网球,早点去占场子。”
“哦。”段执迷迷糊糊地问:“不是那个乔鑫吧?”
丁思渺正系鞋带,闻言一愣,擡头望着他道:“你怎么知道他——你翻我手机了?”
“我……”段执头皮一炸,瞬间清醒了,刚开机的大脑喷着汽急速运转,想要在三秒钟之内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没想到丁思渺根本不在意,大度地放过了这码事,而且起身给了他一个早安吻。
“我中午不回来,晚上一起吃饭吧。”
丁思渺关上了门,只留门板后的段执独自眩晕,他软绵绵地歪在鞋柜上,心里幸福得架起一座彩虹桥——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过一辈子他也不嫌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