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chapter27
绷紧的弦骤然松开,连带心口热血都奔涌着往四肢散去,丁思渺在雪地里顺势滚了半圈,后知后觉到了冷和怕。
起身时,手甚至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思渺!”杜老板胆差点儿让她吓破,伸手要来扶她。
丁思渺摇摇头,声音微弱:“不用。”
她站稳了,走到于零身边,一脚踢开了她手边的刀,回过头看向那个方才还气势凌人的女人,冷冷问:“你滚不滚?”
对方半推半就离场,一边留下一串听不懂的埋怨,一边生怕跑慢了被不要命的疯子沾上。
剩下的围观群众也渐渐被杜老板哄散,冰天雪地间,没一会儿又恢复了清净,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杜老板把于零从地上提起来,拎死狗似的拎进了屋,丁思渺后脚跟进来,踹上门,脱下自己被划了一刀的羽绒服,无波无澜地撇了于零一眼。
于零被她看得害怕,扭过头缩成一团,不一会儿便开始了轻轻的抽泣。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杜老板已经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针线盒,比划着要给丁思渺补衣服。
“不用了。”丁思渺明明毫发无伤,却总是觉得腰间漏风,一只胳膊抱住腰侧坐在了凳子上。
“挺贵呢。”杜老板拍拍她的肩膀,非把衣服从她背后拿走,坐到了于零身边,开始老妈子似的唠叨:“你怎么能和人动刀呢?你真打算一刀捅死她然后去坐牢啊?根本就不值当,你才多大,后半辈子为这么个人交代了,你说值吗?”
于零抽噎道:“值。”
“你说啥?”杜老板提高了声调。
于零靠在他后背,抽抽嗒嗒地说:“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没意思。”
丁思渺撇过头,冷笑一声,心想自己要是现在出去把那把刀捡进来递给她,她肯定连拿都不敢拿,更别提抹自己脖子了。
杜老板责怪地看了一眼丁思渺,努嘴示意她替自己接一下桌上的电话。
桌上是杜老板的老年智能机,来电显示是一串座机号,丁思渺抄起手机握在手里,滑动接听键,第一次没滑动,第二次才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一下:“丁思渺?”
很久没听见段执的声音,丁思渺一下子都有些恍惚——他原来说话是这样的音色吗?
“嗯,是我。”
电话那头的段执很快整理好情绪,直切重点:“你和老杜还有于零在一起吗?”
何止在一起……险些死一起了。
“对。”丁思渺看了杜老板和于零一眼,对着电话里的人道:“你等会儿。”
说着,起身去了楼上,随便进了个开着门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轻声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初步诊断是急性心衰导致的心源性休克,进抢救室了。”段执靠在安全楼梯的墙壁上,灯光随着他话音的中断而熄灭下去。
“这种情况一般……”丁思渺一眼扫过去,发现自己待的可能是段执的房间,午休过的被子没叠,登山的背包还在书桌上半敞着,旁边有一部裂了屏的手机。
“帮我个忙吧?”段执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想让于零和她奶奶见最后一面,麻烦你——”
丁思渺走到书桌边,捡起那部裂了屏的手机,单手拿在手里翻看,她心里颇不是滋味,这样顺理成章的请求,段执居然要说麻烦她。
丁思渺把旧手机揣进兜里,手指不小心被裂纹划了道口子,指腹渗出血迹,低声道:“知道了,还有吗?”
段执想了想,说:“谢谢。”
丁思渺直接挂了电话,住在附近又有车的人不多,她给谈校长打了电话,谈校长裹着一身加厚的睡衣,穿着拖鞋出来,车开到于书记家门口时,丁思渺这才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去车站接支教团的那辆面包车。
于零已经不哭了,她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麻木又茫然的状态里,只会点头或者摇头。
谈校长下了车一看,她这状态和当年去认于书记尸体时一模一样,顿时心酸得不像话,替她拉开车门说:“坚强点儿。”
于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钻进了车内。
这车空调不太灵,谈校长从后视镜里看着于零问:“冷不冷?”
于零机械地摇了摇头。
车内太安静了,明明坐着四个大活人,却静得连喘气声都没有,杜老板提议:“谈校长,把广播打开听听新闻吧?”
谈校长从善如流,打开了车载电台,这面包车毫无音响质量可言,频道也收不到几个,唯一一个清晰点儿的频道正在放送晚间歌曲。
杜老板凝神听了两句,听出来这是风靡大街小巷的一代金曲:《至少还有你》,他黑着脸把广播给关了。
歌手嗓音甜美动人,但于零很快就要失去她的最后一个亲人,说什么至少还有你,太过残忍。
月黑风急,谈校长稳当起见,开得并不快,一行人到县医院时已经深夜。
谈校长下了车冲在最前面,杜老板牵着木偶般的于零紧随其后,丁思渺缀在队伍末尾,看他们仨往明亮的急诊大厅去,背影好似扑火的飞蛾。
大概别人看自己,亦然如此。
丁思渺提起一口气,迈步跟上去。
穿过混乱的大厅,看谈校长拉着路过的护士急匆匆询问,左拐,走错路,推错门被值班医生赶出来,又拐回正确的路上,段执站在交织的人群中冲他们招手。
等真正见到于零奶奶时,这个脸色灰败的老人已经离开人世30多分钟了,她静静躺在病床上,好像一具苍老而逼真的人体模型。
护士在一旁交待她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简单陈述了下抢救过程,问家属有没有异议,杜老板和谈校长都把目光投向了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