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 总有意外,打扰我科举兴家! - 温暖的河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见皇帝又是久久沉默,众人心里皆是七上八下,其中又以赵松涛等人最是忐忑。

其实侵田最严重的时候,应该是从前朝毅宗皇帝登基到后来各地战火纷飞的那二十来年里,若是圣上真能按照征和元年的鱼鳞册来清查,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江州等地的官员都清楚,征和帝自然更清楚。

征和帝似乎才反应过来地上还跪着一个人,颇为仁善道:“杨爱卿平身,既然诸位都认为清查隐田实属必要,那便由杨爱卿全权负责此事吧。”

不用负责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杨严却面带喜色,拱手保证道:“谨遵圣命,臣定当尽心尽力,绝不徇私。”

征和帝看了一眼徐文弼,淡淡道:“前朝末年战乱天灾不断,书册典籍也遗失不少,杨大人便以征和元年的鱼鳞册作为参照吧。”

杨严面上的喜色瞬间消失不见,若以征和元年为参照,那不过是在肥羊身上剃一层毛而已,又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赵松涛等人却是欢欣鼓舞,就差没乐出声来。

征和帝见此心头冷笑,以为这就结束了,想什么美事呢?谁规定斩羊的刀只能落在一处了?朕不过是想从江南搞钱罢了,谁又规定只能从田地里搞了?

征和帝命心腹太监从旁边的桌案抽屉里取出一个卷轴,对着坐在最末的顾清晏招收道:“伯昭,你过来。”

顾清晏几步凑近,只见皇帝打开卷轴,耐心十足道:“殿试时朕问尔等士子,‘有何道而使上有裨于经费,下无妨与修养欤’,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答的?”

别说顾清晏有些意外,就连徐丞相等人也很是意外,暗道:六首状元的殿试答卷被圣上留了快有大半年,却没想到会用在此时,只是不知这顾氏子究竟答了什么,跟廷议之事又有何干系?

顾清晏心口怦怦跳,努力定了定神,答道:“臣时刻不曾忘。”

征和帝笑了笑,满意道:“从征和元年到如今,户部每年都在哭穷,国库从来就是前脚进,后脚出,自朕登基以来,便说要修整边关城墙隘口,到如今都没修成。”

征和帝说到这里,对武安侯道:“说起来你那长子去边关也有九年了吧,也不知道边关将士是如何在破破烂烂的城池后面,抗击靺鞨人的。”

武安侯寡言少语,只回了一句“今年已是第十年了”,便不再说话。

征和帝继续道:“说到底都是朝廷缺钱闹的,朕年年让政事堂想法子,却年年都没什么成效,就想看看也许年轻人思维活跃,能另辟蹊径也未可知。”

征和帝瞥了年纪大、思维不够活跃的徐丞相等人一眼,赞叹道:“果然,年轻人的脑子有时候就是要更灵活一些,伯昭啊,你今儿就先给诸位大人说说你殿试时的想法,让这些个前辈好给你参考参考。”

顾清晏琢磨着今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未婚妻定的烤全羊,可惜此时已经被陛下架在了火上,不努力挣扎也不成,还是得继续高调啊,没准儿非但不会作死,反倒还能青云直上呢。

顾清晏应了声“是,站在正中间,也不去看在座大佬们的神色,只对着左右拱了拱手,颇为谦卑道:“圣上询问,小官见识浅薄,还请诸位前辈不吝指点,”

徐首相率先回应道:“顾小大人学识过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老夫上了年纪,有时也感觉自己思维过于刻板,听一听你们年轻人的看法,若能茅塞顿开,老夫还得感谢你呢。”

顾清晏连称不敢,继续道:“众所周知,朝廷经费之来源,主要在于夏秋两季之农税,但先不提隐田隐户,便是农桑稻麦本身就已经发展到了极限。”

这个时代的农业实行精耕细作,水利灌溉也颇为发达,青肥、沤肥、粪肥等等更是多种多样,除非能实现科技跳跃,立马培育出杂交水稻,合成化肥,提炼出农药,不然真的就已经到极限了。

其他人尚且不明所以,徐、严二人却都目光在复杂,心里大概猜到了顾清晏想要说些什么。

只听顾清晏又言辞恳切道:“臣自幼随着家人下田耕种,深知农人不易,春天抢种,秋天抢收,中间还有担心虫害天灾,臣认为若是再从农税上着手,除非不顾及百姓,不然不会有太大收获。”

其它人听得一头雾水,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廷议个什么劲儿?

圣上看好的后生,难道就这点儿水平?

阐述观点自然需要层层递进,顾清晏又继续道:“前朝毅宗皇帝之父显宗皇帝在位时期,青璃江南北十州,就没有何处是土地兼并不严重的,国库亏空得更厉害。”

“显宗皇帝为维持自己的奢靡享受,派心腹太监去往江州南宁开设市舶司,每年就靠着这么一个地方衙门,便能供显宗皇帝大肆挥霍,甚至偶尔还能接济朝廷财政,可见商之一业,利润之巨!”

“毅宗皇帝登基后,因海盗倭寇猖獗,便行禁海令,废除市舶司,更是抑商、控商,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南宁、吉庆等沿海各府的商人,依旧借着航船之利,将丝绸、瓷器远销海外,然而商业大兴之时,朝廷商税却比农税还低,还经常收不齐,更不消说还有不少走私偷税之辈,最终导致商税至今已是名存实亡。”

到此时,就连魏成业这样的武夫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打什么主意,暗骂:这狗崽子,真是马蜂窝逮着最大的捅啊!清查隐田还只是得罪南方士人,拿商税开刀你可就要得罪全大夏的士人了!西北的马帮、西南的茶商、东南的海商等等,跟朝廷官员哪个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倒霉的作死女婿,你可快别说了吧!

魏成业的担忧,并未通过意念传到顾清晏的脑子里,只听他掷地有声道:“臣以为,重整商税,才是解决朝廷经费困难的最有效手段!”

顾清晏说完,便像个老实学生似的,垂手立在那里,面上还带着几分腼腆和忐忑,真就一副等着各位前辈指点的谦虚模样。

可惜在场的众人,却是越看他越堵心。

管季相阴着脸,率先讽刺道:“小顾大人读了这么多的圣贤书,为何一点儿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竟是个与民争利的小奸臣!”

平日里谁也不得罪,惯爱和稀泥的人,头一回动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清高呢,可惜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谁还不知道谁?

不触碰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别人再怎么吵都无所谓,等涉及到己身时,跳得比谁都高。

西南茶商,大夏朝如今最为庞大的商贾集团之一,财力雄厚又异常团结。

蜀州儿郎管子仲,便是西南茶商在朝堂之上的最大庇护伞。

顾清晏其实并不想和政事堂的大佬对上,但别人都指着鼻子骂他是奸臣了,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认下啊!

顾清晏面无惧色,认真道:“商税始于西周,延续至今已有几千年,征和元年,陛下为更好地管理商税,下令在府、州、县设立税课司,专门督促各地商税的征收与监督,依照管季相的意思,难道陛下也是在与民争利?”

征和帝暗自助威,默默用死亡之眼不悦地瞥了管子仲一眼。

顾清晏帽子扣得太大,管子仲连忙起身行礼,告饶道:“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转头却又对着顾清晏狂喷,大骂道:“好一个黄口小儿!你休得无中生有,污蔑老夫!农桑稻麦乃一国之根基,你在此大肆宣扬行商坐贾,若人人都去经商,田地要何人来耕种,你这是在掘我大夏之根基啊!”

严次相也帮腔附和道:“管大人无需动气,年轻人初入朝堂,想法难免有些不切实际,说清楚便好。”

赵松涛接力贬损道:“顾大人比起旁人来说,起点要高许多,春闱过后便直接留于京中,没去过地方历练,确实有些太想当然了。”

所以快把这碍眼的小子给贬到犄角旮旯里去吧,不能再给他搅风搅雨的机会了!

小太子看几人唱的唱白脸,唱的唱红脸,合起伙来挤兑一个刚入官场的晚辈,颇为不耻,刚想要出言相帮,却见顾清晏突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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