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久旱
第三十二章：久旱
“来吧，顺应我的邀请，进入我的世界吧。”封鸢陷入沉睡的同时，姚锦令对“乌有”伸出了手，“乌有”见状，立刻用围绕在周身的黑色雾气将自己包裹了起来，企图借助这样的大雾混淆姚锦令的视野，借机逃脱。然而，一股因为实力差距过于悬殊，悄无声息地从心底升腾起的恐惧感令他有些毛骨悚然，膝盖发软。是啊，在一片灰雾营造的混沌中，又有什么东西能成为混沌本身的对手呢？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镀了层灰蒙蒙的光线的手孤身穿越层层雾霭，一点点缩小着自己的搜查圈，越来越近，从雾中显露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最终，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位置：
“找——到——你——了——乖，听话。”
模糊的呓语又一次响在耳畔，仿佛又将他带回了那场天崩地裂的灾祸之中。
“封鸢！”
情急之下，一声惊呼条件反射性地冲出了嘴唇，在那之后，无人回应的静寂犹如一潭死水，浇灭了希望的火光。
是啊，我的红线早就断掉了，不会再有人回应我的呼唤了。
“乌有”认命地垂下了头，任由那只诡异的手牵扯着自己走向不远处的门后——那片满是光明的泥潭。
正当此时，雪白的光线划破浓雾，强硬地挤进了那只僵硬且怪异的手与“乌有”的手腕之间，温暖而坚定。一个由一根陈旧的红线纠缠而成的人形自白光中走出，它握着“乌有”的手，与鬼手的力量抗衡着，竭尽全力，一点一点把“乌有”从鬼手的纠缠中解放了出来。“乌有”也急忙借此机会匿于灰雾之中，带着白光迅速逃离了这片不祥之地。
鬼手还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它的表皮已经因为它曾带有恶意地触摸“乌有”而全部皲裂，血汩汩地从那些裂口中流了出来，血画出的手印在这鬼手即将脱离之际印在了“乌有”的胳膊上，带来了阵阵烧灼感，居然让他有些刺痛。
白光中走出的人形注意到了“乌有”皱起的眉毛，回身给了他一个拥抱，白光在刚刚的交锋中消耗了大量的能量，没了长篇大论的力气，它也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因为他们两位都很清楚，这是最后的温存了。
干枯的红绳在周围还未散去的黑雾的冲刷中崩裂，让“乌有”抱着抱着就扑了个空。羽毛状的白色光团又一次停在了“乌有”的肩头。耳垂处似有温润触感，那或许是一个吻。
“我爱你。”
这是那个不再属于这个时空的存在在此留下的最后一句情话。
“啊，逃掉了。”姚锦令撇了撇嘴，祂看向自己刚刚收回的那只已经能称得上是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右手，眼珠转了转，转身对耳朵还在渗血的司岚说，“我的手受伤了诶，这回总是有合适的理由去和小楚他们请假，下个月不交稿子了吧？”
司岚沉默了一会儿，拉过姚锦令的左手把祂拉回了室内：“好好休息，依照您的愈合速度至少应该不会耽误下下个月的投稿。”他虽然没有直说，却在心里腹诽道：“您这种不惜挑战这个世界的规则弄伤自己也要拖稿的觉悟，要是能用在写稿子上应该会让亓编辑他们减轻不少负担。”
一旁的姚锦令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儿，眯起了眼睛：“真是严格呢，司岚。”祂一边说着，一边又把自己的右手擡到司岚面前晃了晃，“呐，好歹你面前的算是个伤病号，你就不能把你那副嫌弃的表情收一收？”
司岚停下脚步，擡了下眉毛，道：“对不起，下次注意。”
姚锦令闻言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骗你的啦，你的表情管理得很完美，基本没怎么变哦。”祂擡手抚了一下司岚那只受伤的耳朵，原本还在渗血的伤口瞬间就没了踪影，“只不过知道你居然真的在心里暗暗嫌弃我还真是让我有点难过呢。”
司岚看着面前的家伙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丝毫看不出祂有什么难过的样子。
“您真的只是为了拖稿么？”
司岚从壁橱里拿出一个小药箱，蹙眉瞥向姚锦令手上那些染了污血的干皮提出了疑问。
他了解这个世界，这是一个被创造它的神明遗弃了的世界。创造它的神明象征着秩序，祂希望创造一个不被混沌染指的世界，祂希望这个世界上的物种能做到完全的心思纯净，无喜无悲，无忧无虑。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在祂第一次发现这颗星辰上的物种会流泪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里。
神弃之地的子民们在浩瀚星海中就像是漂泊无依的蓬草，又像是鱼缸里被肆意投放的饵料。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新的依靠，但好在，星辰本身的意志并没有随着神明的离去而消散，祂依旧在拼命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运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等待另一位创世神的眷顾拖出了时间。只是，就算是最不遵循常理的创世神也会对事物的价值做出评估，这颗摇摇欲坠的星辰必须证明自己还有生的可能性，不然的话，谁会去收养一只即将寿终正寝的猫咪呢？祂们可没有闲心去演什么临终关怀的戏码。
“嗯……怎么不算是呢？”姚锦令看着自己手上的皮肤慢慢被清理着，露出了原本被覆盖在皮肤下方的粉色嫩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比起直接出手干预我还是更习惯去看戏，反正我的时间足够长，因为只要宇宙星海中还有文明的存在，那么，就会有秩序的存在，同样的，也就会有混沌的存在，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急着出手。如果硬要说我今天的行动除了完美的拖稿理由外还取得了什么收获的话，那可能就是知道了‘乌有’还没有被认可为乌有吧。”
他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偏过头来斜斜地瞥了眼司岚，继续道：
“哦对了，还有，我不着急的时候希望你也别急，&+*%，我讨厌别人擅自行动，也包括你。”
被用另一颗星辰上的语言喊到名字的司岚，身体僵直了一瞬，然后轻轻颔首，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怎么还是下意识地喊了那个名字呢？
“乌有”坐在烂尾楼的废墟上随意地拿着沾了酒精的绷带擦着自己胳膊上那个已经干涸的血手印，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将绷带缠在上面作为遮挡，免得看着碍眼。
他回忆着白光在最后给他的那个吻，垂下眼睫，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我一定会让这个世界中的你能作为你自己，好好地活一场。
他在心中暗暗念着，手里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着，直到他再也看不清自己胳膊上那片猩红的，属于今晚的印记。
“给你，剪刀。”沈渊站在他身边，体贴地在他看着手里多出来的绷带微微皱眉时递上了剪刀，“你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居然有人能弄伤你。怎么，对你自己下手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封鸢对你动手了？”
“乌有”擡头，无言地瞪了沈渊一眼。
“行吧行吧，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沈渊收拾好“乌有”用完的药品，识趣地离开了。
多亏“乌有”当初将他从精神康复中心里捞出来后，又让他在梦境中修养了不少时日，他的理智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标准，不再看起来那么疯疯癫癫的了。虽然他偶尔还会怀念那种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的感觉，但想想随之而来的头疼脑胀，就会不由得觉得，还是当个正常人要好一点儿。
沈渊对“乌有”的经历知之甚少，作为这个世界线上的沈渊，他并没有真的当过亓易的前辈，跟亓易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初见那天晚上的那一刀了。所以，当“乌有”第一次见他上来就把他脖子掐了，还叫了他一声“前辈”时，他还以为是这家伙是在因为那天晚上被他刺的那一刀还在怄气才这样讽刺他呢。
“乌有”回到烂尾楼之后总是沉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悲。偶尔，只有在他遇见这个时间线中的封鸢时，沈渊才会有机会听他提起几句他与封鸢的曾经。除此之外，“乌有”从来没有说起过他与其他任何人的交集。因为知道自己在所谓的天命神的规划下还有些寿命，沈渊并不担心自己会成为那只被过量的好奇心害死的猫，所以，他曾经不顾“乌有”的不耐烦，数次旁敲侧击地找“乌有”打听过，只可惜，不是听到一句淡淡的：“忘了”，就是看到一团黑雾冲过来，只好赶紧闭嘴往后退。
“乌有”说的那句“忘了”虽然淡，语气平静得像一碗白开水，却也并不是在糊弄沈渊。他可能是真的忘了，并发自内心地觉得那些事情并不重要，所以忘了也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
以“乌有”对封鸢的感情来看，沈渊觉得，他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可，重情重义的家伙，往往不会只对某一个人重情重义。
想到这儿，沈渊回头看了眼正坐在烂尾楼的最高点处，无言地擡头望月的“乌有”，瞥见他脸上那始终如一的淡漠神情，心中一股矛盾感螺旋上升，恍惚间，甚至连他眼中的人像都受此影响，一晃一晃地，裂成了两个。
沈渊连忙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两下，再睁眼时，空中依旧是一轮明月，楼上依旧是一个人影。他松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困倦，于是打了个哈欠，朝那个孤身赏月的人影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然后拐进一个避风的房间里，返回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