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你很特别
第十章：你很特别
“你不吃么？”
餐桌上，任青榆和苏雨卿在大快朵颐，饥肠辘辘的亓易虽然早就被食物的香气勾起了馋虫，却依旧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着戒备。
他在等封鸢动筷子，封鸢不动筷子，他是不敢动面前这些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的，卖相这么好，没准儿是什么陷阱也说不定。谁知道这些食物是不是封鸢用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变出来的，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封鸢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阵儿，从宽宽的袖口中掏出了笔和纸，写字道：“你不用怀疑我的动机。你们寿数还长，我没有理由在此时加害你们。”
亓易打了个冷战，他自觉自己应该不是一个会把脑子里的想法写在脸上的人，不由得在心里怀疑，面前这个不知是什么物种的家伙，是会读心么？
封鸢依旧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亓易再度看向他时，他正在闭目养神，或许是因为距离被亓易打到脸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红痕，就像上午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就在这时，一块儿红烧牛腩飞进了亓易面前的碗里，“好外甥”任青榆正举着筷子笑眯眯地看着亓易：“舅啊，您不是早就说您饿得不行了嘛，这不，舅夫送的现成的外卖，您还不赶紧吃点儿，当心一会儿又低血糖了。”
“别瞎叫。”亓易略微有些尴尬地瞄了一眼封鸢的反应，确定对方没有展现出不悦的情绪，才低头吃了两口碗里的饭。封鸢写完字条之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兴许是根本没听到任青榆的玩笑话也说不定。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就像是电梯坏掉时，爬楼梯送外卖送去十八层楼的外卖小哥一样，细看之下，额前的头发上还薄薄地挂了一层汗珠。
那碗红烧牛腩的味道真是不错，软烂的瘦肉伴着已经几乎融化的脂肪在嘴里散成根根分明的肉丝，肉块儿表面红润，明显是炒过糖色的，肉汁丰沛，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卤料香气，除了常见的八角和香叶估计还放了些别的，反正亓易是吃不出来，他只知道，这一锅肉，一定是下了功夫的，估计不会是外卖这么简单，难不成是封鸢自己做的么？
仔细想想看，封鸢好像确实也没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若不是他在，自己可能早就丢了性命。
亓易心里这样想着，一边吃着碗中的饭菜，一边偷偷擡头，又瞄了眼封鸢的方向。
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他已经恢复了曾经的记忆，找回了记忆中与封鸢相关的部分。如今细细想来，封鸢其实早就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并一直为他提供着保护，就像及时雨一样，永远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
亓易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从小到大，他都没什么朋友，遇到麻烦的时候，也不能指望家人可以为他提供帮助，站到他的身边。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知道，“别人”，不喜欢他这个麻烦。直到高考过后跟随姐姐前往外国，他都一直是自己在努力打点好自己的生活，安排好一切。
他算是个懂事的孩子么？也许吧，不过，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或许也就不会产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端了。
他小的时候时常在想，要是自己没有出生，是不是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若是没有自己的存在，父亲就不会有他这样一个永远都无法抹除的污点；母亲也就不会有他这个永远也甩不掉的累赘；那个试图把他推下马路的同学也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奖学金了……
但，在他每次真的即将要死去时，都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在他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又总是会毫不犹豫地重拾“活下去”这个想法，握住那个人的手，或者说，握住那个人带来的希望。
那人救他从来都不求回报，也从来都不给他回报的机会，甚至还用术法抹去了他的记忆，模糊了自己的影子，只是降下一道永远追随着他的目光，默默地守护着。
我是不是该先对封鸢说声“谢谢”呢？
亓易愣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心情有些复杂。他承认，他这会儿有些感动，可是，他也还没做好和一个自己认知外的生物打交道的准备。他觉得自己该放下戒备，却又无法忽略心里不断泛起的恐慌。
“是饭菜不合口味么？”长桌对面的封鸢终于开了口，他看着亓易放着一桌子珍馐不动，一直埋头吃碗里的白饭的样子，有些疑惑。
亓易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游，一旁的任青榆笑嘻嘻地替他开了口：“怎么可能不合口味呢，我舅舅这个人最喜欢吃的菜就是这几样了。”说着，他轻轻碰了碰亓易的胳膊，试图把他拉回现实，“舅夫，您对我舅舅挺上心的嘛，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今天的牛腩肉这么好吃，舅夫您煲了不少时候吧……诶呦！”
回过神儿来的亓易刚放下手里的碗筷，就听到了任青榆那声“舅夫”，赶紧在餐桌下面狠狠捏了一把他的大腿。
封鸢倒是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歪了歪头，写道：“舅夫，是在叫我么？我不太能弄清楚这个词的意思，之前没见过，我的人言实在不太好，见谅。”
“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的戏言而已，你别放在心上啊哈哈哈……”亓易打着哈哈，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那个，牛腩很好吃，谢谢啊。”
“无事，你若是喜欢，改日我还可以拜托疏影煲给你吃。”幸好，封鸢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诶——原来不是舅夫你亲手煲的啊。”某个刚刚被掐了大腿的小屁孩又一次插入了两人的对话，“那个‘疏影’是谁，你们关系很好么？我跟你讲，虽然我舅舅恋爱经验为零，母胎单身二十四年，既好骗又好忽悠，你也别想脚踏两只船哦，我妈在我回国之前还跟我说了，要我保护好我的笨蛋舅舅，别让他被欺负了，所以……”
“所以你先闭嘴，回屋去！”亓易忍无可忍地擡手堵住了任青榆的嘴。苏雨卿也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还是留这两位单独交谈吧。
就这样，任青榆被苏雨卿哄着走进了卧室，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不死心地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偷偷从虚掩着的门缝中向外窥探着。
“疏影，是个好人。”封鸢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不久前从沉睡中苏醒，家务，很厉害。”
“你们是住在一起么？”亓易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完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去过封鸢的住处，里面明显没有第二个人生存的痕迹。
真是个蠢问题啊，而且，我干嘛要在意这种事情呢？
亓易在心里想着，思绪一团乱麻。
“不是的，他和狐狸在我对面住。”封鸢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神色，依旧认真地解释说，“他们都是好人，总是会过来照顾我。”
听到否定的答案后，不知怎么了，亓易感觉到，自己居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封鸢继续道：“我知道你之前一直盯着我看了很久，应该是早就想问我问题了，只是我当时有些累，就小憩了片刻，很抱歉，让你等到现在。”
“不不不，没关系的，你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种事道歉。”亓易低着头，尽量避免让封鸢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昨天，谢谢你救我，应该是我该道歉才对，让你耗费了那么多精力救我，今天早上还打了你一巴掌，你没有深究还费了这么大功夫送饭给我吃，我真的，非常，对不起！”
低着头的亓易藏得住自己那绯红的脸颊却藏不住那双红彤彤的耳朵，封鸢看着那双耳朵，声音沉稳又柔和：“请不要在意那些事情，那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所在而已。”
是了，他救我不过只是因为那是他的职责而已。
亓易的心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他每天一定是要救很多人的吧，我应该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真是的，我刚刚在自我感动些什么啊？
亓易在心里想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在此时有些难过。不由地联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则与宠物相关的公益广告：“你的生活很丰富，宠物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对于宠物来说，他的世界只有你。”
一种奇怪的浓浓既视感扑面而来，亓易想把这种想法赶紧从脑海中清除出去，却根本办不到。
“救你的时候并没有花费我的精力，用的是神明的权能。”耳边，封鸢的解释依旧在继续，他解释得越详细，亓易情绪就越差，说着说着，封鸢又拿起了笔，看起来实在是人言说得费力：“我今天会比较累是因为，疏影说把牛腩煲满三个时辰才会好吃，我怕时间不够，你会饿晕，所以操纵着周围的时间减缓了一阵儿，那个会让我比较累。”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会累是为了给我煲牛肉啊……
嗯？
“等等，你刚才是说，你用了一个能减缓时间的技能就是为了给我煲个牛肉？”亓易突然打了个激灵，桌上的那份牛肉突然在他眼中散发出了别样的光彩，显得珍贵异常。
封鸢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时间操控是你们人类所言的那位‘天命’神赐予作为其使者的我的权能。”
“所以你那天重写稿子的时候该不会……”亓易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封鸢乖乖地点了点头。
在亓易的脑海里，铺天盖地的吐槽瞬间盖过了原本在其中不断翻涌的那些奇怪的感动，一句接着一句地，像子弹一样飞速传递到他嘴边，就差一个嘴唇张开缝隙的时机，它们就能鱼跃而出。好在，亓易稳住了，他没有让那些吐槽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