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逃避
从程玉书那离开,路鸣野顶着大雪快步跑回了家。
听见门开的声音,外婆从沙发上坐起来,掀开餐桌上的罩子,招呼着他过去吃饭。
路鸣野忍不住问:“外婆,那个什么玉书,他真是我朋友?”
“人家叫程玉书”外婆给他舀了碗汤放他面前,“他和小时候长得不像吗?我觉得挺像的啊。”
“不是”路鸣野摇头,嘀咕一句:“我就觉得他说话还挺伤人的,怎么能一见面就揭朋友伤疤呢?”
外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可是我们这脾气最好的孩子,你是不是先说错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他话还没说话,就听到客厅的电视机里突然播报起体育新闻来,不由地一愣。
外婆赶忙走过去关掉了电视,故意说着:“这电视节目真吵,还是关了好。”
路鸣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再说话,埋头认真吃饭。
从籍籍无名到家喻户晓,他花了整整九年。
而从众星拱月到遭人唾弃,他只花了一场比赛。
十五岁入选国家队,十八岁就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世界冠军,他把他的青春,把他的激情,把他人生前二十四年里所有的一切,全都献给了短道速滑,献给了训练场上的每一圈冰道。
别人都说他是天赋异禀,说他是上帝站在他嘴边给他喂饭,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天赋,远没有他的努力重要。
从有幸进入国家队,接受更高层次的比赛指导,他每天都是最早到训练场地的那个,也是最晚离开训练场地的那个,除了他的教练,他的队友,没人知道他在拿下那些荣誉的背后,骄傲地往他身上披上一次又一次国旗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没日没夜的高强度训练,又承受着多少令人难以忍受的病痛折磨。
人们总觉得,他为他们带来过荣耀,所以他就应该一直为他们带来荣耀。
他是世界冠军,他理应一直成为冠军。
可是,这世上没有人能一直都是冠军。
路鸣野他滑不动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但他不甘心属于他的时代就此落幕。
他才二十四岁,短道速滑的黄金年龄是在二十到二十八岁,他还有差不多四年的时间可以拼,刚好可以参加下一届的冬奥会。
只是,现在的他不确定,那时,他是不是还有那个能力和实力去参加。
他觉得,网上对他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被选上后,又在全世界观众面前实实在在地摔一跤。
因此,在他看来,哪怕他再不甘心,但属于他路鸣野的时代,也许真的会在此次遗憾中落下帷幕。
……
第二天一早,等路鸣野从床上醒来,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他茫然无措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良久后才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透过玻璃窗,看到外婆正在院子里铲昨晚的积雪,他赶紧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过去,“外婆,以后这种事你就交给我来做,你多休息休息。”
“我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外婆从他手里抢回铲子,义正言辞地问他:“鸣野,你爸说你到现在都还没去过医院看过医生,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你的身体了,是吗?”
“外婆……”
“你爸说你那腿要是再不去做手术,你以后就别想着滑速滑了,甚至以后走路都有可能会成问题”外婆又心疼又着急,“孩子,你听你爸妈的话,先回去把手术给做了,然后再来外婆这儿玩,好不好?”
“我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路鸣野往旁边走了两圈,跺了跺脚,“外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不知道吗?你不用太担心我。”
“鸣野,外婆不需要你赢,也不需要你成名,外婆就只希望你身体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我知道”路鸣野点点头,态度诚恳地回她:“外婆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看自己劝不动他,外婆打扫完院子后洗了洗手,接着问他:“那你最近还要去训练吗?”
“嗯?”
“我看电视上的那些纪录片,说你们运动员每天都会有各种体能训练”她用干毛巾擦干手,“你受伤了还要训练吗?”
路鸣野其实也闲不住,但他不敢拿身体开玩笑,于是说道:“不训练,但我待会儿准备出去走走。”
“要我陪你吗?”
“不用”路鸣野怕自己到时候在半路上走不动路,让她平生担心,委婉拒绝:“我找得到路,而且我就去我小学那儿还有体育馆那边看看。”
“行,那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路鸣野吃完早餐收拾好自己,进屋往他右脚脚踝处喷了喷镇痛剂,在那裹上一层绷带,而后选了顶灰色的毛线帽戴上,又从抽屉里拿了张医用口罩出来,甚至还用厚围巾把脖子也给紧紧包裹住了,做完这一切,他站在镜子前仔细瞧了瞧,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出他是路鸣野了以后,他才正式推开门走了出去。
河州这么多年还是没变,风土人情依旧温暖人心。
路鸣野慢悠悠地从槐安路拐去了桃山广场。
走远了,他觉得脚腕开始发疼,便随意地找了张长椅坐下,掏出手机搜索河州小学的位置,又查看了一遍他到河州体育馆冰训练基地的距离,确定无误后,他收了手机,一抬头,正好对上了程玉书的视线。
程玉书移到他身边坐下,楞楞地盯着他的腿看。
路鸣野觉得他的视线有些太过于炙热,下意识地把腿往后缩了缩。
“上次伤得很严重?”
路鸣野想了想,摇头:“还行。”
“你这次为什么要回来?”程玉书把视线移到他脸上,认真问他,“路鸣野,你是来这儿逃避的吗?”
路鸣野克制住心里的怒意和烦闷,态度冷漠地回他:“我是不是来这儿逃避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程玉书被他问得一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摇头苦笑,“你说得对,你去哪,做什么,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把手里的水和面包强行塞到他手里,接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