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完美谋杀的方法 - 别乱拆房客快递 - 陆雾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第6章完美谋杀的方法

第二天

周五早上,照例是陆茶云来接,林祝一也仍旧坐在副驾驶上。他的余光能扫到着她的侧脸,也能看清她呼吸时胸口的起伏。他还格外留心看她有没有小肚子,想着能嘲笑她一番。可惜没有如愿。他们离得近,但陆茶云仍旧给他一种陌生感。

一年前林祝一患抑郁,病得很突然,精神突然就坏下去,还伴着头疼与厌食。很难再打起精神看书上课,卧床了一周只喝稀粥。瞧着更像是内脏的病变,父母起先以为他是阑尾炎。他却直接说,应该是抑郁。检查结果是重度抑郁与重度焦虑,建议是保留学籍,休学养病。得病的缘由他不说,但众人猜测无非是学业与情感。林祝一不算是太勤勉的学生,从小到大的本领就是维持中等,从普通小学,重点高中,到985大学。他的成绩似乎是水涨船高,像是个聪明人,但又确实给人不起眼的感觉。平日里习惯独来独往。室友觉得他阴郁,但又承认他为人不错,让他帮忙基本不推辞。同学乃至父母都不清楚他得病的理由。

这时陆茶云主动站出来,说都是她的错,是她不该拒绝林祝一的表白。她说林祝一之前偷偷跟着她,好几次假装和她偶遇,有一次被她当场撞见,当晚便约出她来表白。他看着情绪激动,她则惶恐不安,婉言拒绝,说是要多考虑。他懊丧着走了,没多久就不去上课了。

然后便有知情人说,见过林祝一找陆茶云,前因后果便理顺了。林祝一不成便跟踪,跟踪失败便告白,告白失败则一病不起。形象兼具可怜与窝囊。

陆茶云说道:“实在是我的错,我实在是没想到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拒绝他了。其实跟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也不是真的想伤害我。实在是那天太晚了,我有点被吓到了,情绪太紧张给了他压力。变成这样实在是我不好,我问过的医生也说,这样突发性的抑郁症等情绪缓和过来就好了。我以后一有空就会来看他。”

事后林祝一之后听着别人的复述,旁观般地想着,她这番回应真是高明,深蕴危机公关5s原则。先是速度优先,直接掌握解释权。然后是主动道歉,以真诚姿态博取同情。再来完全揽下责任,道德上便占据了高地。最后用权威来盖章定论,做实他是因为感情问题而犯病。之后林祝一再对她表现出丝毫敌意,便像是求爱不成的故意诋毁。天平的两端,一边是善良娇弱,同情心强的好学妹,另一边是孤僻的病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世界上的事,人们信什么,不信什么,真假往往是其次,关键还是要故事好听。内向学长苦恋系花学妹,告白不成积郁成疾,不得已退学养病。学妹感动于他的痴情,反而主动陪伴照顾。这故事听着就是好,不但好,还有些三言两拍的警世味道,自然流传度广。乃至于林祝一都小小地出了名,有一年学生心理健康讲座。主讲人说大家要平常心对待感情问题,不要像你们的某个学长一样,告白失败就抑郁了。席间有知道内情的,便格格发笑。

这便是陆茶云的惯常手段,软硬兼施,先兵后礼,弯弯绕绕的狡猾心意全藏在一张乍看懵懂的笑脸后面。她也确实像猫,漂亮的一面像,残酷的一面更像。摆着一张笑脸,露着爪子把玩垂死的麻雀。她对林祝一下手也不是特别的原因,主要还是觉得有趣。但更坏的是,就这样,林祝一还恨不起她了。车上了高速,林祝一拉下车窗,风吹开他的头发,又吹起无尽回忆。

林祝一的人生包含a面与b面,a面是普普通通的学生,瘦高个,气质像是文艺工作者,脸色苍白,但打篮球也不逊色。小康之家出生,父母尚且开明。等待他的命运是循规蹈矩读完大学后,找份工作,再结婚,人生的标准模板。

蠢蠢欲动的是他性格的b面。过于早熟,过于聪明,冷眼旁观的同龄人的伤春悲秋,心里却只有漠然。大一时,初中的同桌主动联系上他。印象里是个扎双麻花辫的女孩,但她考上中专后,早早的就去打工。朋友圈的自拍里有一张被生活催熟的脸。她叫王蔚然,和林祝一当同桌时,头上总别着彩色的发卡,林祝一总是会偷拿,看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他们一开始只是漫无边际的闲聊。直到王蔚然装作无意地提到,是否有杀人却不被抓住的方法。

林祝一知道她的想法。她有一个家暴的继父,殴打她的母亲也殴打她。把她左边耳朵的鼓膜打穿,她那一侧几乎是聋的,那次被打起因是她总是弄丢发卡。林祝一知道这事时已经太晚,他没办法问心无愧。

林祝一说道:“杀人方式要越简单越好。很多推理小说搞出一个复杂的诡计,但在实际操作中,复杂的步骤就容易出错。要不想被抓住,最好的方法是处理掉尸体,因为这样只能做失踪案处理。但是完全处理掉一个人的尸体很难,另一个好选择是交换杀人。因为调查凶杀案是首要步骤,是从死者的交际圈开始排查。不亲自动手就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如果没有这样的条件,一定要自己动手杀人,那么可以以将他杀伪装成自杀。如果死者的生活习惯很差,那这也很容易。”

“例如,我最近在写一本侦探小说,妻子就杀掉了丈夫,方法很简单,先让丈夫喝酒,喝醉后在舌下放五片以上硝酸甘油。凶手可以外出做别的事情,尽量拖延一小时以上,回来后把药放在桌上,然后打急救电话叫救护车,但是这种情况下基本是死了。等到录口供时,就说只看到死者服药,并不知道其他情况。”

王蔚然问道:“如果本来不吃这个药要怎么办?”

“事先偷用死者的医保卡去医院心脏科挂号。雇佣一个年龄相近的患者获得处方,买到硝酸甘油。”

王蔚然没有再接话,隔了半小时后她才回道:“很精彩的情节,你的小说应该能写得好。”

然而现实比小说更精彩,半个月后,王蔚然的继父身亡,死因暂时判定为自杀,服用过量硝酸甘油。林祝一对此很平静,哪怕真的追查到他头上,也算不上教唆犯罪。讨论小说情节不犯法。

又过了一周,王蔚然自杀了。她是真的杀了自己。她为母亲而弑父,母亲却怀念起父亲的好。王蔚然十六岁后,她的继父打她,偶尔也强奸。她以为母亲全不知情,其实她只是佯装不知。王蔚然理想中的母亲,与她面前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她也没有自以为的冷酷。连番的闻讯,试探的目光,杀人的负罪感,终于化作一根长绳从天花板垂下。

林祝一向挣扎中的人施以援手,反倒让对方万劫不复。一年后,陆茶云重又提起这件事,评价他为伪善。这是林祝一患抑郁症的直接诱因。

陆茶云也有b面,掩藏在乖巧的微笑后,一颗心冷彻如冰。爱情与家庭,音乐与电影,生与死,她全然不感兴趣。她好奇的是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为何流泪,为何怨恨,为何声嘶力竭,为何摇摇欲坠。她无法对他人的情感共鸣,便像是趴在水族馆玻璃上巴望鱼群的孩子。

一次林祝一与她去看电影,演到最悲惨的部分,影院里此起彼伏抽泣声。陆茶云却没由来,笑出了声。散场后林祝一问她为什么要笑。她轻快说道,难道不好笑吗?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哭,很好玩啊。

陆茶云认为林祝一是同类。好像他们是两头平分孤独的狡猾野兽。林祝一拒绝了她,她便愈发迫使他承认。她和他打赌,说一个月之内能让他崩溃。

然后林祝一真的崩溃了,她来探病,微笑着说道:“我固然有责任,但你也有你的不对。主要还是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实在一个太好的受害者了。你人不笨,又孤僻,不爱到处诉苦,怕麻烦,也没有特别知心的朋友。很容易就被孤立,但是不太容易被击垮。要是赢了,也不是我恃强凌弱。”

林祝一并非她唯一的受害者。一次林祝一系里的同学来探病,之前因为奖学金的事与他有矛盾,借着这机会一番冷嘲热讽道:“学弟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你一辈子这样躺在床上一塌糊涂的,你爸妈也会养你。反正毕业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这样舒舒服服也不错。看你这样子还不错,早知道我也得个抑郁症了。感觉挺爽的。”

林祝一对此全无所谓,但陆茶云却在旁听着,默默记下了他,回校后仔细调查了一番。之后与他混熟,趁着他生日时送了一个摆件,里面装着窃听器。这样过了三个月,陆茶云完全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搅黄了他的两次实习,考前一周雇人在深夜打骚扰电话,终于他一次出校开房时打了举报电话,挨了处分通告。最后他的状态近于崩溃,一学期挂科了六门,已经延期了两年仍没有毕业。而陆茶云全程只做无辜态,听闻他的坏消息后还故作惋惜地拿回了礼物,销毁了证据。

她这么做与其说是为了林祝一出气,不如说是宣誓所有权。林祝一是她的猎物,不容旁人染指。同时她又给自己找了些乐子,见随手就能把人玩弄于股掌间,她总是得意的。陆茶云的b面是反社会,冷酷得理直气壮,却又得天独厚得讨人喜欢。那至于林祝一的父母都觉得,被这样的女孩是喜欢,是他的福气。

林祝一的福气不止于此。冥冥中似乎中自有天意,旧日的因都在现在凝结成了一个纠缠的果。当年负责王蔚然案子的就是钱一多。

车开到案发小区,两人下了车,林祝一去门卫处拿了包裹。原本是他昨天放在这里的,果然警方也没有发现。陆茶云把头发盘起,端正做职业姿态。他们到了16号楼下,楼里的居民还是正常进出,粗看之下并不像是发生过命案。然而消息在舌头上流淌得飞快,一旁聚着三五个阿婆,正兴高采烈聊着这事。其中一人煞有其事道:“对,听说是借了高利贷,还不上就被他们丢下楼了。”

林祝在一旁听着,近于失笑,对一切曲折离奇故事的追求似乎是本性,也能难怪旁人把林祝一的抑郁症附上如此荡气回肠的爱情段落。

上楼时,许是许久未走了,林祝一觉得楼梯上有些滑,险些摔了一跤。好在陆茶云及时扶着他,调侃道:“你倒是越来越弱不禁风了。”

案发的401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里面还有警察在收集物证,林祝一站在门口,瞥见一人正从从垃圾桶里取出半个烂草莓,放在证物袋里。林祝一看向敞开的大门,并没有损坏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应该与死者认识,王勉为他开了门。既然请进了门,便也有可能请他吃水果,换句话说,这草莓上便可能留有凶手的dna。这对林祝一倒算是件好事,他大可以用自己的dna来洗清嫌疑。

林祝一小心翼翼地同那名警官打招呼,语调里甚至带些不安的气声,“你好,我是这间房子的拥有人,死的是我的租客,我已经录过口供了,但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解除封锁。”

年轻的小警官不耐烦道:“这要等结案后才可以。到时候你自己去派出所问。”

“那是不是楼上楼下都问过口供了?”

警官戒备地望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祝一镇定道:“这套房子地段不错,我刚和你们的钱警官一起吃饭,他也说出了凶杀案,房子很难租出去,我想尽量少一点人知道。”

“你认识我们钱警官?”对方的神情忽地紧张起来,确实如林祝一设想的,钱一多破过几起大案,在警局里地位颇高。拿他当挡箭牌,能套出更多话来。

林祝一微笑道:“就一起吃过饭,聊过些什么,说认识的话好像暗示他有偏袒,也不是这个意思。”这算不得谎话,不过是有取舍的真相。

警官的态度顿时温和下来,说道:“凶杀案这种事情我们尽量不会伸张的,但是瞒可能瞒不住的,今天光是发现尸体到我们敢来,少说就有十个人经过,基本你们小区都知道了。”

“那现场不是都被破坏了吗?那你们工作不容易啊。”

对方全无心机,自然接口道:“这倒不要紧,毕竟第一案发现场是这里。他是被人用榔头砸死后死在家里的。凶手显然也进来过。证据主要还是在这里找。”

林祝一心中顿时泛起一个疑惑,这栋楼是旧楼,隔音很差,用榔头砸头颅,可不比榔头砸核桃,必然有不小的动静。曾经林祝一在自己房间里跳绳,都引得301的租客抱怨太吵。租客找上门时见到的是林家的父母,倒不认识林祝一,兴许还能被骗上一次。

打定了主意,林祝一继续道:“楼下的301租客你们问过口供了吗?他这人和我们家有矛盾,可能会说我们坏话。”

“这你倒不用担心。他没提供什么线索。他说昨天不在家。”

“那就好了,那你们辛苦了,希望你们早日破案。”林祝一的视线绕过他,落在玄关处的一只皮鞋上。王勉一贯是这样的人,鞋子踢得上下翻飞。不过有趣的是鞋底,泛着一层油亮。这世上想来也不会有人将鞋油上到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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