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别从楼上摔下
第六天
胡毅是今早七点把小情人送回的家。车照例停在公司停车场,林祝一在他上班后,便故技重施,溜进地下停车场,装作有东西掉落入车下,钻到车底时顺便取出了定位仪。临走前他再次瞥一眼监控,这是个死角,拍不到他的脸,这便是带兜帽卫衣的好处。
周二上午的第二站是近郊的一处别墅,不少在市区工作的有钱人会买这里的房子,供周末度假用。林祝一叫的依旧是出租车,车一开下高架,就听司机感叹道:“好久没开过这么顺畅的路了,不堵车,不修路。路上连车都没有。”
林祝一说道:“等周末就不一样了,会堵得水泄不通。那边的停车场都停不下。”
“你对这里蛮熟的,住在这里啊?”
“以前有朋友带我来过这里。”陆茶云的父亲在后一条马路上有别墅,一样是供假期时使用。去年暑假林祝一同她在别墅里共处了一周,双方父母都不知情。林祝一推说去旅游,陆茶云则告知父母只有她一人。百无聊赖的夏日假期,看书,闲聊,争论,在书房用投影仪放电影,做各类蠢事。尝试用发卡开手拷的锁,尝试用人造钻石割开绑住手腕的胶带,尝试把牙刷磨尖充当凶器,尝试从橘子皮里提取柠烯来融化泡沫塑料,这是最傻的一件事。他们吃了十多个橘子,手指都发黄。一天的黄昏他们开了一瓶酒,结尾是醉意朦胧中的一个吻。第二天凌晨,林祝一就落荒而逃。
林祝一下了车,按照之前定位仪的指示,走到一处别墅群。满目所及皆是红顶白墙的三层小楼,周围新载的树,新铺的路,以及这新造的别墅,便足以用来安置胡毅那新找的情人。
他来到胡毅的别墅前,门是全叶片锁,因为,钥匙、档柱和弹簧构成了拨块和锁芯的离合,不能再随便用锡纸打开,虽说有些困难,但也不是打不开。他凑近着看,手插进兜里,摸到开锁工具,心中犹豫。打开这门大抵需要十分钟,若是中途被人撞见,便要走扭送法办的一套流程了。考虑的空荡里,林祝一意外发现锁眼处有许多细小的刮痕,像是用颤抖的手握着钥匙划出来的。但是这些划痕更细,是用更小的工具弄出的。林祝一从兜里拿出开锁工具仔细比对,便知是这样留下的。稍作思考,王勉案的主要手法,他便是明白了大半。他莫名笑了,果然还是顺应那个原则,作案的方案越简单,作案的人数越少,出现破绽的可能越小。
林祝一瞥了眼房子前的监控探头,正对着大门。此刻他若是开门进屋,未必不能找到些证据,可如果不是决定性证据,他非法闯入的罪倒是坐实了。派出所里能人多,可他也确实不想在里面过年。林祝一谨慎地后退了几步,一转身,正要离开,却与前来巡视的保安撞了个正着。
保安之前见过他,看着他在门口登记,才开放门禁让他进来。假装住户这一套把戏显然是行不通了,林祝一先发制人,“你们这里的房子都地下车库吗?”
他眯着眼打量着林祝一,“你要在这里买房子吗?”
“不是,是租房子。我想在这里租一套别墅,今年跨年找朋友来聚聚。我在网上看到这户人家说过年可以租,但是不允许看房。所以我过来先看一下。”
保安仍旧将信将疑,“噢,那你是来找这户的,你知道户主姓什么吗?”
“姓胡,虽然和我联系的是个女人。”
保安点点头,“你刚才是问有没有车库。这里一片的别墅都是有车库和后院的。后面一排只有后院,车库是要公用的。”
“你们这里治安还是不错的。”
“这里住的都是老板,安保不好肯定是不行的。”保安面有得色,似乎与有荣焉。
“那住在这里的胡先生也是老板了?”
“他是大老板,家里好几部车了,摩托车也好几辆。不过他人挺好的,平时对我们都客客气气的。到底是大老板,就是不一样。”
林祝一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匆匆忙忙离开一处别墅区,林祝一又往另一处高档住宅区去,是白金涛当年住过的房子,他就是在那里的书房失踪的。路上林祝一认真审视了自己的穿着,从头到尾的优衣库,胡子是一周没搭理,鞋子是一个月没换,头发有两个月没修剪,形象介于流浪汉与嬉皮士之间,难怪保安将他视作重点关注对象。他自嘲一笑,明白自己是被这张脸宠坏了。动物界中是雄性比雌性更在意美貌,人类世界则相反。平头正脸的男人没那么多,尤其是在理工学校,为此常常会有误解,将林祝一的不修边幅视作颓废派的个性时尚。实在是高估他了,这不过是抑郁症的初期症状,从个人形象开始逐步放弃生活。
白金涛住过的小区叫湖畔绿洲,在一个商圈附近,内部的设施完善,配有健身房和地下车库与儿童游乐设施。然而终究是十多年前的旧楼盘了,现出些力有不逮的气质来。绿化秃得像是稀疏,花也开得黯淡,底楼的健身房和游泳池也不见有人在。这种缓慢爬行着的衰败,反倒让林祝一感觉平静,好像在这里他可以随着时间一起枯萎,不必辜负任何人的期待。
他踱步到白金涛当年所住的那栋楼下,19号楼的302,抬头可以看到书房的米白色窗帘。实地探查推翻了林祝一先前的猜想。他原先认为三楼的高度不适合攀爬,即使犯案的是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然而如今看来,这倒是比他想象要轻易许多。一楼是供楼内居民使用的公共健身房,在一二楼交界处有个平台,只要爬上这个平台,就可以攀着外部管道,轻松爬上三楼书房。
林祝一先前考虑过一种可能,便是白媛参与作案,杀死或弄晕白金涛后,与人合作,将他从大门搬运下楼。然后再派人从窗户爬进书房,然后原路返回。现场勘探后,这个推论便被否定了。这栋楼的门口正对着一个监控探头,如果这样离开,必然会被拍到。而且动机始终是个谜团,白媛从白金涛的死中无法得到任何好处。她兄长的失踪带给她的不过是个出轨的丈夫和金丝雀一般的生活。王倩怡也是同理,她与白金涛有婚前协议,并不能继承他的全部资产,所有的只是4%的公司股份与独力抚养儿子的辛劳。
否定这个猜测后,钱一多的推理确实合理起来,只是落实到细节实施上仍有不少问题。最大的漏洞在如何搬运白金涛离开书房。林祝一犹豫片刻,索性亲自尝试一番。他如一个新入行的小偷般,鬼鬼祟祟望向周遭,确定四下无人后,他双手攀住外墙的管道,脚踩住空调外机的铁栅栏上,倒也比较轻松爬上了二楼平台。
这样看来制服白金涛后,凶手将他从书房窗口搬运出大楼倒也是有可能的。可以先将人抱出窗户,然后扶着他下到二楼平台,再将他弄到楼下。若是换成更瘦弱的犯案者或是女性,这里也有使用道具的,例如可以用绳子捆住白金涛,另一头再穿过空调外机的栅栏缝隙,将人吊出窗口后再放到二楼平台。
林祝一爬到三楼窗口,寻找那一处的栏杆上是否有特殊的磨损痕迹,却是未果。案发书房的白色窗户已经在眼前。他下意识地推动窗户,竟然没有锁。按理说这栋房子已经没有人再住了。白金涛失踪后,他的妻子王倩怡就带着儿子搬去了另一套学区房。既是为了便于孩子入学,也是为了封存发生在此处的一切。林祝一第一反而是糟了贼,稍稍将窗户推开些,掀开窗帘,试探着探头进去观望。
忽然房里传来一声叫喊,林祝一猛地一惊,脚下一滑,手来不及攀住旁边的水管,便要往外摔去。好在书房里伸出的一双手及时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