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你给我下药了吧
第六天
胡毅显然是认识陆茶云,脱口而出的是一句:“陆小姐?”
看神情显然是愕然,他不清楚为何陆茶云会过来,林祝一却知道。在确定车往近郊而不是市区开,他就给陆茶云发了定位。她救场救得很及时,连带脸上隐忍的怒气都像是货真价实。她似乎一生气就会笑,很是客气地向胡毅问好,“胡先生啊,真是麻烦你,还特地来送他。我爸都等急了。”这么一番话,事情便轻描淡写过去了。林祝一脸上的淤青也好,两人在荒郊野岭的对话也罢,似乎全然没发生过。快活的麻雀依旧在不远处的田里飞。
“原来陆检察长认识他啊,我倒是没听他说啊。”胡毅顺水推舟,勉强挤出个笑容,阴恻恻瞥了眼林祝一,似乎是为他先前的底气寻到了根源。“你这个朋友似乎不太好说话。”
陆茶云手背在身后,林祝一瞥见她的左手紧紧攥拳,面上倒是依旧带笑,“是啊,说好的下午一起喝个茶。他这个人倒好,左等右等都不来,还要让我来接。你们怎么开到这里来了?完全是两个方向啊。”胡毅沉默不语。陆茶云便自然接口,嗔怪道:“我知道了,都是祝一不好,他一向不认路,给你指到这里来了。”
含笑的眼睛淡淡地扫过去,陆茶云领着林祝一上车,临别前对意味深长道:“今天真是谢谢了,胡毅先生。我记住你了,我们以后来日方长。”说着,车门一碰,她坐在驾驶位,望着后视镜里胡毅,脸色阴沉下来。
林祝一回望胡毅怅然若失的脸,笑道:“你刚才真是狐假虎威。那你继父倒挺管用的。你怎么认识他的?”
“做生意的要做大,要做得安稳,少不了要和政府里的人搞好关系。他送给我爸不少东西,也请我们一起吃过饭。”
“噢。照常理,既然你和胡毅有认识,他是凶手的几率就变大了,这是我却有了相反的想法。”
”我现在对这案子没什么兴趣,随便怎么都好,你比较要紧。”陆茶云问道:“你没事吧?”
林祝一坐在后排,便朝着前视镜侧了侧脸。嘴角青了一块,舌头舔上去有血腥味,他却觉得很有趣,”脸应该没事。不过脑袋磕到了。我头疼得厉害。“
“可能是脑震荡,也可能是你的抑郁症发作。看你后续会不会恶心想吐。”
“这不要紧,我刚才想到一些别的事。”
陆茶云沉默不语,只用余光瞥他,眼中似有关切意。林祝一也捉摸不透其中有多少可作伪。他说道:”有的时候做选择题,是可以作弊的,在不知道答案的时候可以用排除法来找到答案。但是填空题却不行。无差别杀人案就像是填空题,所以找到嫌疑人更困难,必须有直接证据才能定罪。可是有动机的杀人案,嫌疑人是固定的,这就像是选择题,只要猜到凶手,就算没有完全理清手法,也可以靠审讯技巧让他认罪。“
他继续道:”王勉的案子我基本有思路了。不过我和你打赌的是白金涛的案子。这个案子的时间太久了,就算当初有证据,现在也荡然无存了。所以要破案只能靠当事人的口供,以及对他们性格的推演。现有的嫌疑人只有三个,算上王勉和温长年就是五个人。如果算上合作两到三人的可能,一共有25种可能。“
”你应该不会一个个排除吧。“
”你应该对病人宽容点,我抑郁之后脑子不太好。用排除法的话,可能性就减少了,比如王倩怡不可能和王勉或者是温长年合作。因为他们完全没有生活圈子交际,就算有共同的目的,也不至于找陌生人合作谋杀。同理白媛。而胡毅不可能和白媛或者王倩怡合作杀人,这与他的性格有关,他轻视她们,或者说轻视除自己外的所有人,不会信任这样的合作。而你刚才和胡毅的对话,让他也被排除了。“
”怎么说?”陆茶云对他的推理兴趣不大,但勉强还是听着。
”你见过凶手,可能给他提了一些建议或者没有,但是凶手应该是知道你了解些东西。胡毅刚才见到你的样子不像有和你这样的交集。他对你的第一反应还是检察长的千金。因为排除掉了他,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谁。不过我会和你公平竞争,既然你想到了“
“你真的没事吗?“
林祝一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我有什么说错了吗?“
”你在流鼻血。“
林祝一随手一摸,人中处温热潮湿,手指上湿红一片。他甚至不觉得很痛,“可能是毛细血管破裂,没什么要紧的。”
以少见的强势姿态,陆茶云要求他闭目养神,且不再说话。她一脚踩下油门,导航两次提醒她超速,却直接被关闭电源。车停在一处休息站,还没停稳,林祝一就匆匆忙忙下车,扶着车门干呕,但也没什么能吐的,毕竟他今天什么都没吃。陆茶云拍着背给他顺气,林祝一苦笑道:“你说得很准,是脑震荡了。”
以往这样的笑话,陆茶云都会捧场笑两下,这次却依旧板着脸,面色冷郁。她问道:“要我送你回家吗?还是去医院?”“你不是在和你的朋友吃饭吗?中途溜出来不要紧吗?”
陆茶云轻蔑道:“不要紧,都是马戏团动物而已。”
“我大概知道你在背后怎么说我了。”
“你就是这么看你自己,这么看我的吗?”她的语气有翻滚着怒气,林祝一觉得捉摸不透她,好像没由来就在生气。
林祝一说道:“轻微脑震荡多休息就好了,可以自行痊愈的。你送我去见见你的朋友吧。我对他们也挺好奇的。”
车开往市区高端商城的地下停车库,陆茶云倒车入库时,林祝一先下的车,依着墙勉强站稳,眼前忽明忽暗。不知何时,陆茶云已经站在他身边,给他递了瓶矿泉水。瓶子已经事先拧开了,林祝一没在意。他勉强喝了几口,兴许是嘴里有血腥味,始终觉得水里有涩味。陆茶云捕捉到他一闪即逝的皱眉,“你怎么了?”“没什么,你的水是在车里放了很久了吧。”“是你嘴里发苦吧。试试这个。”陆茶云扶着他,从保温杯里倒了点果汁给他,“你头晕也可能是低血糖,补充点糖分。”林祝一简单尝了尝,舌根依旧是萦绕不去的涩味。他摇摇头,把杯子递还过去,“你车里怎么什么喝的都有?”“你要是想要,连香槟我下去都能给你准备。”
林祝一轻笑,“你今天似乎格外贴心。”陆茶云也笑了,似乎先前的芥蒂全消,轻轻拉着林祝一的手,“我还可以更贴心。”
陆茶云的朋友等在商城的一家手冲咖啡馆,林祝一被领去时,一共四个人,几乎都抬头看他。
第一个同林祝一说话的是个西装男,年纪与他差不多大,但面孔上已经摆出了世故圆滑。他打量着林祝一书呆子似的寒酸打扮,配以那茫然瑟缩的神情,足以引起他的轻蔑。这种微不足道甚至让他心生怜悯。为了掩饰这情感,他便热情地请林祝一落座,“这位是小陆的男朋友吧,百闻不如一见,一看就挺特别的,这么称呼啊?”“林祝一。”“我是王学冲。”他同林祝一握了握手,西装上的袖扣,价钱抵得上王勉一个月的房租。这倒与他桌上摆着的那个瑰夏相衬。王学冲介绍道:“我们的陆大美女,你肯定很熟了。剩下的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短头发的小美女是许芊芊,长头发的是沈子昕,沈大小姐。那个有点胖的是张海泉,小张。你别看他那个样,他可会玩了,以后你要是想收藏酒,跑车,手表,找他准没错。不过别玩得太过头,小陆要生气的。哈哈,我开玩笑的。”
林祝一面带微笑,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打量是相互的,仅在开口的一瞬间,林祝一便看出了这张桌上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
陌生人的出现往往会带来轻微的压力,林祝一又是个脸上带伤的高个男人,这威压或许要翻倍。这种情况下,往往会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这张桌上两男两女,小团队的领头人应该是王学冲,他那两腿大开的坐姿足以昭示他的倨傲。但是他又有竞争感,否则不至于用明褒暗贬的口吻介绍张海泉。他似乎对陆茶云颇有好感,因为陆茶云不在,桌上却多了一份点心。看王学冲桌上的账单,这份甜点便是他准备的。张海泉显然也对陆茶云有好感,见到林祝一的第一反应,便是悄悄去观察她的表情。
两位女性,短发的许芊芊,与长卷发的沈子昕,后者的姿容远在前者之上,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的融洽。她们虽然坐在一起,肢体动作却抗拒着彼此,好像中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各自的脚尖都指向外侧。王学冲更喜欢些沈子昕。‘美女’这样的被用滥了的修饰,往往是留给不熟悉的人。沈子昕显然对这桌上的男人势在必得,因此对陆茶云全无好感,她已经理直气壮地用自己的外套和包霸占了陆茶云原有的位置上。她还有些故作的矜持,全程只有她没有抬头看林祝一,只是一个劲吃烤面包。如果不是这面包里放了鸦片,让她欲罢不能,就是她故意装作对林祝一毫无兴趣。
许芊芊是矮个子,有着张圆脸,说话的声音像是某种小鸟,她在意张海泉在意得一目了然,同时又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说道:“小云的男朋友是大帅哥啊,真是般配,学校里的那些男的看到了,估计也要死心了。”她这话是故意说给张海泉听,不料他不明就里,反倒冷不防开口,说道:“长相也只是一方面,看起来只有脸,靠不住的男人也很多,关键还是要看能不能给人安全感。”
林祝一笑了笑,便明白了陆茶云口中的马戏团动物的意思。他猜到了陆茶云要在这群人身上找的乐子。深陷感情游戏里的男女是夏天的秸秆,易受挑拨,轻易就能烧得昏天黑地。只要陆茶云引导得当,决裂是很容易的,一些激情犯罪也未尝不可。
不过是一杯咖啡的时间,林祝一便讨得了这群人的欢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容貌英俊却不咄咄逼人,博学多闻却不炫耀,性情温和,举止间似有种川端康成式少女的忧愁风度。人却很豁达,谈吐间又有一种冷调子的幽默感。只要他愿意讨人喜欢,这便不是什么难事。女人们很自然地用余光偷瞄他。男人们觉得他讨喜,却不至于有威胁。他的朴素似乎成了一种优势,就像文艺复兴时期,贵族热衷于在沙龙里放几个恰当好处的平民做点缀。
其间林祝一的情况似乎在恶化,不时感觉天旋地转,勉强着保持微笑。王学冲问道:“小林啊,我和你说,你看着真是萎靡不振,像是要睡着一样,你平时都做什么啊?”
林祝一说道:“我说当神棍算命,你们信不信?”
“信啊,当然信。那你干脆给我们算一个。”
“说不定不准的,你们也不要笑我。”
“不准就让你这顿饭买单。”
“女士优先,让两位小姐先来吧。”林祝一笑了笑,转向许芊芊,问了她的阴历与阳历的生日,点点头故弄玄虚,“你性格很开朗,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内心很敏感。你需要一夜理解你的人,你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比你小七八岁左右,你应该多和他说说话。你现在养的宠物对你的八字是很有益处的。”
许芊芊惊呼,“好厉害啊,看生日就能看出来这么多!”这纯粹是简单的话术与推理。对性格的一切描述都不过是模棱两可的话,至于宠物是因为看到她裤管上沾的白色长毛,而弟弟则是瞥见了她刚才在回微信。
张海泉说道:“这不算什么,说不定是陆茶云提前告诉他作弊的,要说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才行。来,说说我。我是八月十三日生的。说些不知道的事情,性格啊,家庭啊,都不用说了。”
林祝一问道:“真的要说吗?”
“说啊,这又没什么,我也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这里都是朋友。”
林祝一说道:“噢,那你已经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