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凶手是林祝一
第九天
新的死者叫宋梦。乍一听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已经是熟人了,她是温长年的妻子。
钱一多对她的印象很稀薄,回忆里只有眼泪与尴尬。确认案发现场留有温长年的dna后,警方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温长年的家属。那时候医院已经下来病危通知书,钱一多在走廊的长椅上见到宋梦,脸埋在手里,正哭个不停。钱一多一时觉得进退两难,只能找了陈灼去问话。
宋梦是家庭主妇,与温长年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最近正在备孕二胎。她对丈夫工作上的是一概不知,问什么都是不知道。问话还频频中断,因为她实在哭得太厉害,几次哽咽着抓住陈灼的袖子,哭号着说以后该怎么办。陈灼还是刚入行,热情和同情心兼备,好言好语安慰了一阵。钱一多做警察久了,只觉得麻烦。倒不是不同情她,只是这样哭天撼地的悲伤也于事无补。温长年落到这境地,也不过两条路,要么是意外,就好好准备后面的事,该抢救抢救,该奔丧奔丧。要么是他杀,就好好把情况厘清,尽量配合警方问询。可宋梦全做不到,只能继续哭,哭到她的父母赶来,钱一多和陈灼才脱身。临走前,钱一多看到病房摆着四个果篮,都是同一个人送的,署名叫谢文文。他记下了这个名字,便往温长年的公司去。
现在宋梦死了,死在自己家里。她穿着一件单衣倒在床上,死状安详,尸体呈淡红色。她的房间里摆着一个火盆,窗户反锁,用胶布黏住缝隙。基本是一目了然的烧炭自杀。陶白礼也跟着出了现场,“根据尸体僵硬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但是否是一氧化碳知悉,也就是烧炭死亡,这一点还要解剖后确定。”
钱一多问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吗?不是都已经发红了吗?”
“还是谨慎点比较好。”陶白礼说道:“就算是烧炭,也未必是自愿的,可能血液中还有其他药物成分。”床头柜摆着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他小心地放入证物袋中。
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是宋梦的母亲,六十岁的老太亲眼目睹女儿死状,多少有些支撑不住。但勉强还能接受问询,她说道:“昨天她说有点事情不回家,小孩让我照顾一下。明天上午再过来接。我今天早上给她打了两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过来,她都没有接。我怕她人不舒服,就过来看看。”
陈灼问道:“她这两天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话?”
“没有,这个肯定没有。她这么在意自己小孩,不会随便就走的。就是她这几天很忙的样子,昨天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在说事情,问她是不是在找工作,她也没理我就挂掉了。”一双干枯的手以决绝的期盼抓住了陈灼,她说道:“警察同志,她肯定是被被人害的。她年纪还这么小,有什么事情能想不开啊。她一直很孝顺的,又有自己的小孩。肯定是别人要害她。”
钱一多打断道:“那你觉得谁会害她呢?”
“这我不知道,她人很好的,从来不惹事,不会和人结仇的。是不是温长年在外面惹事了啊?所以算到她头上来啊。”
钱一多沉默,他一时间也摸不准宋梦的事是否与温长年案有关。
案发现场有一台电脑,始终插着电源维持待机状态,钱一多激活后发现开着一份文档,里面有一份遗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很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你们,我实在是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很有罪恶感,温长年是我杀的,他出轨很久了。我找了私家侦探调查他,全都知道了。可是杀掉他之后我很害怕,怕警察抓我。我现在只能自杀了。
宋梦
钱一多本想叫宋梦的母亲看一眼这遗书,是不是宋梦平时说话的口吻。可老人只瞥了两眼,就直接背过气去。倒把现场的一群人吓得鸡飞狗跳,手持凶器的青壮劳力他们从来是无所畏惧,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总让他们手忙脚乱。
陈灼急忙叫救护车,钱一多对陶白礼喊道:“你不是医生吗?快点去看看吧。”
陶白礼说道:“我是法医吧,不擅长看活人的。”
钱一多嚷道:“去你妈的,快过来,你再不过来,活人变死人就真的是你负责了。”
陶白礼只得脱了手套上前,“这里空气不流通,把她搬到开阔地带。门窗都全部打开。”
七手八脚把人搬到客厅的沙发上,又解开她领口的扣子,帮助呼吸。陶白礼从她口袋里找出保心丸,用温水喂她服下。过了片刻,见她没有呕吐与抽搐症状,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便说道:“应该没什么大事,是情绪激动突然缺氧造成的。等救护车来吧。”
救护车接走宋梦母亲后,对现场的勘查继续。初步检查现场并没有脚印与血迹。钱一多说道:“小李,你把窗户上的胶带扯下来,送去检验,看看上面有没有宋梦的指纹。然后你去找一下这个火盆和炭的来源,这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东西。”
钱一多简单交代后便急着赶回局里。胡毅还待在审讯室里,虽然另有同事在负责,但照目前的情况,还是要先释放他。天上飘起了细雨,云阴恻恻地往下压。到处都在修路,车流慢得像是重病患的喘息。堵在路上,无事可做,钱一多心情烦躁地摇下窗户,湿冷的风拍打在脸上,是郁结的冷意流窜。
钱一多的手指不住地叩击方向盘。如果温长年的车祸与王勉案无关,人当真是宋梦杀的。那么迄今为止的一切办案思路都要推倒重来。胡毅的凶手嫌疑源自他与白金涛失踪案的关联,同时他又有杀害温长年的机会。王勉与温长年隐藏的共同点,又暗示了胡毅杀死他们的潜在动机。可如果温长年案与王勉案是两个独立案件,那么胡毅的嫌疑也就相对减少了,他并没有杀死王勉的动机。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他偏偏事先出现在犯罪现场?
一种新的推论让钱一多背后窜汗。从始至终他都在研究胡毅是如何骗过监控进入现场的,真正的答案可能是胡毅从未出现在现场。凶手就是出现在监控的中的人。是林祝一杀了王勉。
动机其实也很清楚。他本来就协助过王蔚然杀人,心理状况又不稳定。他可能杀了人,自己都不知道,也可能是故意想完成一场犯罪,甚至更恶意地猜测,他知道这桩案子会落在钱一多手里,特意来挑衅。
或许还有一件事不对。温长年寄给王勉的包裹又该如何解释?这是将他们关联在一起的铁证。可是是否当真有这个包裹也要存疑。从头到尾,这东西只存在于林祝一的口述中。他拿到了快递,拆开了快递,又还回了快递,最后这个快递中关键的证物被陆茶云带走。而钱一多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这东西。
钱一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担心自己太过信任林祝一了。此刻在回忆林祝一的脸,像是隔着一层沾了水的玻璃,模糊不清。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他真的可信吗?道德上的前科,精神上的不稳定,感情上又与陆茶云厮混在一起。他们或许早就沆瀣一气。
起先钱一多排除他的一个理由是监控中他表现得很平静,完全不像是杀人后的姿态,而且二十五分钟用来杀人并往返,对一个新手也太过困难了。可仔细想来,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冒充警察问口供,镇定自若地杀人也就并非难事。这样一来,连隔音的疑点都能解释,林祝一根本没有敲门进入,而是直接用钥匙开门,所以邻居都没有察觉。
至于陆茶云所谓的凶手要假装偶遇王勉,才能跟着他回家,完全就是误导。她故意将嫌疑往胡毅身上引。她早就知道林祝一杀人,甚至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有她参与。那么她把林祝一送入精神病院也是计划的一环,一旦林祝一确诊有精神疾病,就算证明他是凶手,也不得不法外开恩。甚至林祝一根本没在医院里待多久,他是精神病人,没人会格外关注他,只要溜出精神病院,买两张票,就能轻轻松松离开本市。一旦去了外地,换上个假身份,凭林祝一的手段再想抓回来就困难了。
钱一多试探着打给陆茶云,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抱歉啊,钱警官,我现在有点事在忙,不能和你讨论案子上的事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也参杂了带雨的寒风。
“不是案子的事情,是我有事要找你。你发个定位给我,我立刻过来。”
终于转成了绿灯,钱一多踩了脚油门,像是焦灼的火一样向着目的地烧去。导航提醒他超速,他直接关上了电源。陆茶云在第三中心医院附近的商场,那辆白色的奥迪已经开了出来。她等在车外,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凌乱,也吹散了那惯常的笑意。
陆茶云说道:“我有些忙,如果你有什么事,请尽快说。”
钱一多问道:“是林祝一的事情吗?他从医院逃出来?”
陆茶云点头。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在灼烧。
他继续说道:“那就好,你们两个的事情正好一起说。你不能走。林祝一也不能走。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我有理由怀疑林祝一不是逃出医院,而是畏罪潜逃。我现在怀疑林祝一涉嫌杀害王勉,你也有协助他犯案的嫌疑。”
陆茶云起先是一愣,继而是笑开,笑意丝毫没落入眼睛里。钱一多等着她的辩解,但她却问道:“你是下雨没带伞吗?”
钱一多不明所以,“带了啊。”
陆茶云冷冷道:“既然带了伞,那你的脑子里怎么这么多水啊?把水甩甩干净,再来和我说话。”
钱一多一时间惊得哑口无言,他从未想过陆茶云会说这种话,简直像是天线宝宝中突然出现色情画面。他还来不及追问,陆茶云已经上了车,毫不迟疑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