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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哥哥

僵持并没有太久,乔横林试探着开口,“季鹤,我……”

季鹤没理会乔横林,白花花的卷纸在他手里翻转几次,找到那些引人注目的大红叉,这些零星的得分甚至不需要计算,就知道老师并没有核错总分。

季鹤坐在他的座位上,从书包里抽了一只红笔杆,“我现在从头给你讲一遍,听不懂就问。”

乔横林赶紧点头,掌根支在书桌旁,矮着脑袋仔细听,从数学卷纸开始,凡是没有把分得满的题目,无论大小,季鹤都会把它讲详细,每一个小空和选项都不会放过。

“这四道大题,你可以放弃第二小问,但第一问必须拿满分,这是你努力就能达到的结果。推及到全部考试里也是这样,把你会的题目得分拿到,听明白了吗?”

乔横林动了动站麻的腿脚,目光触及到正仰脸凝视自己的季鹤,小心翼翼地请求道:“我听明白了季鹤,你、你不生我气了好嘛?”

季鹤将笔帽严丝合缝地盖回去,“你刚才问的公式,说明你上课根本没有听讲,还有,我记得你周三已经上过体育课,为什么昨天还有时间在操场?”

哑口无言的乔横林缓缓放低视线,沾墨的手指无措地搅在一起。

他这副样子让季鹤看着十分不爽,如果是以前的乔横林,现在应该更着急些地解释才对,就算说话狗屁不通、颠三倒四,也硬要说不是吗。

刚开学时对他纠缠不休的乔横林,赖在他班级门口不肯走的麻烦鬼,现在自如到可以轻松交朋友、跟别人逃课打篮球,对他却没有交代,只有隐瞒。

隐瞒,他讨厌隐瞒。

笔杆窝在季鹤的掌心承接逐渐严重的力道,而后突然被抛了出去,砸在课桌上弹跳数次停下。

乔横林被季鹤的举动吓到时,听到一声轻笑,季鹤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嘴角勾着,勾得很客气很疏离。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么差的分数又不是我考出来的,我也不是你什么人,没必要对你负责。”

这番话流畅又体面,就像顺势拎起书包,转身就走的季鹤,留下在原地难以动弹的乔横林。

他瞪大双眼,还难以理解这样的局面,喉头却焦急地滚了滚,比他的脑子先一步意识到要说些什么,来挽留季鹤。

于是在季鹤书包上的木雕挂坠刚刚擦过乔横林的胳膊时,他骤然叫了出来。

“我是哥哥!我们是、是哥哥弟弟,有关系的……”

季鹤脚步顿住,花费半秒钟停在原地,看不清楚表情地回话:“是吗?有谁承认,连姓都不一样,你跟我又有哪里相像。”

不等乔横林再次反应,越过紧凑桌椅的季鹤早早走到了教室后门,摁下把手,利索地消失在乔横林的视野内。

“呃……我东西忘、不是,我吃完饭想回来……”

走廊上的不速之客也没料想到季鹤会突然走出,尴尬地站直摆手,幸好季鹤只是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两秒,匆匆走掉了。

彭湃赶紧溜进教室,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摸到自己座位上,在抽屉里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什么。

乔横林闷在原地,想被重百斤的水柱砸洗了一遍,浑身发抖。

彭湃呲牙挠挠后脑勺已经长出来的黑毛,终于忍不住张口:“季鹤、呃,是你弟弟?呃我是说,你们不是认的吧,是……同父异母?不对,是同母异父?”

乔横林不说话,咬着唇,眼泪咕咚咕咚地砸下去,他伸手擦拭,小臂停在眼眶处久久不动,又张大嘴巴哭出声来。

彭湃知道乔横林爱在季鹤面前掉眼泪,但从来也没哭得这样大声过,他顿时浑身不自在,联想到两个人刚才的吵架,已经脑补出乔横林在季家受委屈的日子。

怪不得,乔横林怎么都要巴着季鹤玩。他本来脑子就不好,再加上季鹤各个方面都出挑,想乔横林这样的,肯定不讨继父的关心,寄人篱下,只能讨好人家的儿子。

彭湃坐在乔横林的座位上,支着脑袋从下往上同情地望向乔横林,“我理解你,我爸妈也离婚了,现在都没和好,真的,不过我妈没改嫁,我爸给钱还算大方……没人管确实挺糟心的,不过有时候也挺潇洒的……都是兄弟,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谁跟你是兄弟呀,”乔横林抽噎着,眼睛缝里都是水,出声反驳,“我跟季鹤才是兄弟,我是哥哥。”

“嘿,你这人不识好歹呢?”

彭湃啧啧嘴,“看在你爸妈也离婚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乔横林摇摇头,“我爸妈也没离婚。”

彭湃一时失语,扬手要给乔横林胳膊一巴掌,骂人的嘴脸刚刚扮好,又听乔横林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我有季君和季鹤。”

“跟你说话,还不如跟路边儿黄毛狗说,”彭湃斜他一眼,“起码比你颜色亮点儿,赏心悦目。”

他准备跟乔横林单方面结束谈话时,薛家旺抱着篮球闯进门,不顾违纪地在后黑板旁的地板上拍打几回,接着丢给他俩。

彭湃伸展胳膊,将篮球捞在怀里,稳稳放在课桌上,向对空气做投篮动作的薛家旺挑眉,示意有情况。

薛家旺没头没脑地跳过去,“抢场地去啊,我跟我妈说来学校改卷纸才早来的。”

“我靠,你全改完了?老师给你写的?下午上课让我抄抄。”

薛家旺发现乔横林怀里捧的试卷,连附带的草稿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字,工整的程度一看就不是出自他手。

“不借。”

乔横林闷闷不乐地挤开彭湃,又把自己座位上那颗篮球推出去,矮着脑袋呼呼吹灰,再用胳膊擦了一遍,才将那三两张卷纸平摊上去。

“啊,”薛家旺拼命往前凑,“借我呗,我改不完我爸要打死我。”

彭湃咳嗽一声,捋住薛家旺的后脖颈把人拽到走廊,下了楼梯到操场口,他才对嗷嗷叫的薛家旺发话:“你能不能别总提什么爸妈兄弟姐妹的……”

薛家旺摸不着头脑,“我也没说过我有兄弟姐妹啊,我不就是独,我爸妈才总管我——好吧,那打球,不叫乔横林?你真不够哥们儿。”

彭湃咬着后槽牙笑了,从齿缝中挤出字句,“他不打,他要改卷纸,改好了你就能抄了。”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十几分钟,操场上还没来上体育课的学生,他俩的吵闹格外显眼,从前面的教学楼的侧玻璃旁,尽管不算清晰,也勉强能辨别人脸。

季鹤站在教室里,透过窗,静静地望下去,又很快收回视线,抬头看向班级里的时钟。

一班和六班,只是一个走廊的距离,走过来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季鹤皱着眉头,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做了几页,发现红笔落在了乔横林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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