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隐情
澜音苏醒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大约是因滚烫的烟气伤了肺腑,她看起来非常虚弱,人也有点发烧,只在认出守在床榻的陆修时,轻轻勾了勾唇。
“大人……”她的声音有点哑。
陆修好容易等到她醒转,暗自松了口气,“感觉如何?”
“我还活着。”澜音努力冲他笑了笑,“阿蛮她们呢?”
“都好,别担心。”陆修原先还担心她吸了太多烟雾后伤及神智,瞧她一醒来就记挂同伴,暗自松了口气之余,又叮嘱道:“这回算你命大,没伤到性命。只是脏腑伤得重,得好生调养,先歇着别费神。”
澜音应着,又阖上了眼睛。
她觉得十分疲惫。
被困在火场,又砸不开那门窗,她所能做的唯有趴在低处捂着口鼻,尽量保住性命。原先她还想过,等火苗舔到门窗,将那窗扇烧坏后,或许便可破窗而出,但那到底也只是妄想。
炙热的烟气逼近,哪怕有打湿的软巾捂着,她们也渐渐支撑不住,更勿论冒着燃得正旺的熊熊大火去用力砸窗。
意识渐而昏迷,能做的唯有求救。
直到此刻被太医施针救醒,看到陆修坐在身边,心底无端便生出安宁,性命攸关时的紧绷与担忧也霎时消散。浓烈的倦意席卷而来,身体里虽觉难受而隐痛,得知同伴无恙,她便彻底放心,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旁边太医也松了口气。
“既然醒过来了,瞧她气色言语,倒比我预想得稍好些。只不过毕竟是死里逃生,外头虽没烧伤,脏腑怕伤损了不少,我再开副药,亲自守上两天。届时若没有大碍,世子便可放心了。”
“有劳窦太医。”陆修起身,朝他拱手为礼。
年近六旬的窦太医未料他如此郑重,忙微微侧身避开些,道:“世子太客气了。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我原就该尽心竭力。”
说着话,起身去旁边写新的药方。
陆修帮澜音掖好被角,到侧间门口一瞧,就见两位衙役正围在最早苏醒的周小莹身边做笔录,因那位虚弱得很,做事便也慢吞吞的。
易简瞧见他,连忙走过来。
“问得怎样?”
“是有个陈家的仆妇将她们引到那间屋子,t以供用饭歇息。等她们察觉烟雾时,门窗全都打不开。这事跟那仆妇脱不开干系,属下已让人去查问了。”易简说完,又往另一间屋子指了指,“燕管事还等着呢,是把人送回去,还是?”
“既然都醒了,还是得送回去将养,别让颠簸,暂且也别让旁人见她们。”
“属下明白!”易简从命,当即去里头找燕管事。
燕管事哪有不从的?
他今儿原本在外教坊里闲坐喝茶,听说陈家这边出了事情,着实吓得够呛,连忙带人就赶来了。得知是陆修和钟庭玉他们冒死闯进火场,将他手下这几个女孩子都救出来,庆幸之余,自是千恩万谢。
因周小莹那边在问话,澜音有陆修守着,便到里头去照看许楚蛮和苏蜜儿。
这会儿听说澜音也醒过来了,赶出来要谢陆修时,那位却已不见了踪迹。
遂依着易简说的,让人准备了宽敞马车,铺上厚软舒服的垫子,等周小莹那边都问完话了,轻手轻脚地将几位姑娘擡上马车,趁夜缓缓地带回外教坊。
两位对症的太医瞧着陆修的面子,加之外教坊是高内监的地盘,便也随燕管事过去,就近安顿下来照看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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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陆修却正站在险些烧成废墟的小院前面。
他的旁边是周彦。
这场大火烧得声势骇人,即便有周彦亲自坐镇,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火势熄灭,昔日名闻京城的别苑也已烧得面目全非。
开辟出通道后,周彦第一个随钟庭玉来到了那处小院,看到烧焦后被踹碎的窗户和那把尚且挂在门上的铜锁。
而后又细细察看了周遭的院落。
这一瞧就又发现了端倪。
陈家这座别苑修得精致而豪奢,即便这几处小院子是拿来招待普通客人,也都修得颇为用心。按理,这种屋舍的窗户多半是能推开了观景的,再不济也得是个支摘窗。
然而这几处院子无一例外,窗户全都是钉死的。
从燃烧后残存的痕迹来看,屋舍修建之初的窗户应是能推开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全都钉死了。而且据带来的行家推断,这窗户并非最近才钉的,而是早两年就已改成了如此模样,用的木料还颇坚固,轻易砍砸不断。
这情形难免古怪,周彦既亲自过来,早就备好了人手,让人就着火把将周遭细细察看完,连同澜音等人被困那间屋内的情形,悉数记下。
很快,就有随从来禀报新的发现。
是一位烧死在火场的仆妇。
这场大火烧得厉害,虽说宾客都已被隋氏安然无恙地送走,戏班乐伎等都逃出来了,偌大的别苑里仆从甚多,难免有几个逃不掉的,陆续被人发现。
而此时衙役发现的那人,从依稀可辨的样貌和身材,乃至残留的身上配饰来看,正是四处寻而不得的周妈妈。
——那位将澜音她们带进小院的仆妇。
且衙役搜身过后从她身上寻到了一把钥匙,正好是能开那把铜锁的。
陆修闻报,当即与周彦赶过去。
经查验,那位烧死的老妪确实是周妈妈,且身边并无旁的异样,显然是烧死在当场,而非作伪。循着她身死的地方查下去,衙役们很快就找到了起火之处。再从周遭痕迹推断,这场火八成是出自周妈妈之手。
只是她一介仆妇,为何要放火烧府,还将几位外教坊的舞乐伎锁在屋中,试图陪她困死于火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