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
惦念
远处阁楼上,陈妙容站在半掩的窗扇后,虽全然听不到那边的声音,瞧见那般亲近的身影时,眸色愈来愈沉。
今日马球场精彩叠出,贵女们几乎都去看热闹了,陈妙容却是个例外。
因为她有心事。
自打上回被陆修直言拒绝后,哪怕隋氏还经常后悔当初操之过急,仍觉得陆修是个好归宿,陈棣却彻底死了心。
年节里亲戚往来,眼瞧着陈妙容又长了一岁,哪有不打听婚姻大事的?
隋氏没法子,只能另挑佳婿。
京城里王孙公子虽多,没了嫁进陆家的指望,陈家真的用心去选次一等的人家时,倒也不是没有可选之人,只是不及陆修处处周全罢了。
可陈妙容哪里甘心?
先前隋氏和韦氏上蹿下跳,她原就倾心于陆修,见韦氏对她那般喜爱夸赞,几乎笃定自己能嫁进陆家,遂心如愿。且她自恃宠姿貌出身,又有丰厚家资为伴,私心里总觉得,唯有陆修那等男儿才配得上他,旁人不过庸庸碌碌。
后来期待落空,虽暗恨陆修的冷硬心肠,瞧着母亲为她选的其余人家,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竟是半个人都没瞧上。
这回随御驾来行宫,难免又有人找隋氏打探这位公府贵女的婚事,陈妙容觉得心烦,连马球赛都没兴致去看,便只带着丫鬟出来散心。
行宫的春风未能抚平心绪。
陈妙容心头憋闷,索性寻了个僻静处地势颇高的楼阁,在窗边吹着风出神,后来瞧见陆修经过附近,又在前面拐角处等人,难免暗中留意。
因陆修选的地方稍有些隐蔽,她还特地换了座视线不太被遮挡的楼台,虽离得很远,却勉强能瞧见那边动静。
这一瞧,就又看到了澜音。
陈妙容几乎绞碎手帕。
此刻澜音辞别,陆修亦带了易简远去,陈妙容却还站在原处,脸色阴晴不定。
丫鬟锦屏侍立在旁,瞧见自家主子几乎咬碎银牙,不由道:“外教坊这些人果真是狐媚子。奴婢记得她刚来京城,就让陆世子处处照顾,如今还这样私会,真是不要脸!”
“可陆世子待她很好。”陈妙容喃喃。
锦屏道:“那也必定是她勾引,要不然以陆世子的身份,哪会瞧得上她那种人。”
陈妙容听了这话,心中愈发忿闷。
外教坊虽说光鲜体面,里头那些奴籍女子的身份却跟自家的锦屏无甚差别。
何况锦屏的身契在陈家,只消主子应允,便可放她归良籍好生过日子,寻常更不必伺候那些听曲寻乐的男人们。官奴却是刑部管着的,在外抛头露面不说,放还归良也非易事,算起来比锦屏还不得自由。
这种身份在陈妙容看来实在微贱。
偏巧陆修鬼迷心窍。
陈妙容暗里怀恨,以至于到了晚间闲聊时,旁人一提这话茬,便勾起了她心中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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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是因谢玉奴那桩案子而起。
苗氏被送进内狱后,贺家内宅便少了个女主人。
偏巧燕王妃身居高位又疼爱妹妹,贺谦纵厌恶苗氏,也不敢提休妻二字。
夫妻俩并无子嗣,苗氏原就三十岁了,再蹲上五年内狱,出来后又得重新调养身体,要指望绵延子嗣,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贺谦没了内宅妻室的约束,这几个月流连花丛,渐渐起了纳妾之意。又畏惧燕王妃的威势,便先禀过老县主,打算收了身边一个美貌侍婢,等生米煮成熟饭怀上孩子,便名正言顺。
谁知事情不知怎么泄露的,被燕王妃得知,当即驾临贺家,将贺谦一顿训斥。
她身份贵重,老县主虽是长辈,却与永熙帝隔着一层血缘,哪里敢跟燕王妃硬碰硬?
少不得忍气退让,等苗氏出狱再说。
这事情虽没张扬到高门皆知,皇宫内外的亲贵却多半听说了,虽不好议论燕王妃,却暗地里把行将式微的贺家传为笑谈。
就连清平公主都听说了。
她是梁贵妃的女儿,年才十五,自幼受帝王疼宠,养得性子颇为骄矜。
梁贵妃入宫后也曾宠极一时,因出身不错且极合永熙帝心意,仅凭诞下女儿时便封了妃位,在宫中拔得头筹。后来虽未再孕育皇子,一年年资历攒下来,加之很会投皇帝所好,如今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但帝王之心难测,恩宠也如流水。
当初梁贵妃有多受宠,如今的许婕妤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身份所限且未孕育皇嗣,才没逆着言官谏言和满朝议论封赐高位罢了。
梁贵妃瞧在眼中焉能不妒?
做母亲态度,自然也会影响到清平公主。
此刻行宫里夜色渐深,清平公主陪永熙帝用过晚膳后,召了几位平素交好的高门女子闲游,陈妙容亦在其中。
因清平公主才刚约定婚事,虽说婚期定在明年,但女儿家一旦有了婆家,哪怕贵为公主,也总有些担忧烦恼。闲谈着婚后的家长里短,难免就提起了贺家的内宅。
“说到底,还是那外教坊的女子不检点,勾着贺谦去听曲儿,搅得别人家宅不宁。”说话的是清平公主的表姐。
旁边有人不甚赞同,“可我听说外教坊规矩比别处严苛,不许掺和这种事。至于听曲子,有客人登门自然是要招待的,也不算大过错吧。”
“照你的意思,那乐伎就没错了?”
“倒不是说她全然无辜,只不过这事儿原是贺谦拎不清,到头来苗氏进内狱,乐伎受了罚,他倒什么事都没有。”